皮卡车引擎的嘶吼彻底消失在崎岖山路的尽头,只留下呛人的尾气黑烟在冰冷的晨风中缓缓消散。光头强死死攥着肮脏的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后视镜里,那片染血的林间空地早己不见踪影,但熊二那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魔神般的身影,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惊魂未定的瞳孔里。
恐惧的余波还在西肢百骸中流窜,带来阵阵虚脱般的寒意。但很快,一股更加灼热、更加粘稠的情绪,如同地底翻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甘心!
憋屈!
奇耻大辱!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光头强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一拳砸在破旧的车喇叭上!
哔——!!!
刺耳尖锐的喇叭声在山路上疯狂回荡,惊起飞鸟一片。
“废物!都是废物!” 光头强双目赤红,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路咆哮,唾沫星子西溅,“熊大熊二!还有那只该死的猴子!还有肥波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想起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般丢下武器仓皇逃命的狼狈,想起熊大那冰冷精准的鞭剑差点洞穿自己胸膛的死亡寒意,想起熊二最后那熔岩般燃烧、以伤换伤重创肥波的疯狂眼神…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彻底羞辱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一脚刹车!破旧的皮卡在土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留下两道深深的黑印,堪堪停在一个隐蔽的山坳入口。这里是他偷偷囤积劣质汽油和废弃伐木工具的秘密据点,一个散发着机油和铁锈味的简陋工棚。
光头强摔门下车,踉跄着冲进昏暗、满是灰尘的工棚。他像一头困兽,疯狂地踢踹着散落在地上的空油桶,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大噪音。最后,他颓然跌坐在一个沾满油污的木箱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泥污从光头上淌下。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被他丢弃在工棚角落的那把龙息斩马刀上。沉重的刀身斜倚在布满蛛网的墙上,刀脊上那层暗红色的污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粘稠、更加不祥,仿佛凝固的污血。刀锋上还残留着砍伐树木和撕裂熊大皮肉时留下的木屑与暗褐色血痂。
恐惧?不!光头强眼中只剩下对这力量的极度渴望和未能完全掌控它的暴怒!
“是我的…是我的力量!” 他低声嘶吼着,如同魔怔。他挣扎着爬过去,双手再次死死握住那冰冷沉重的刀柄。熟悉的凶戾气息瞬间沿着手臂涌入,带来一种病态的慰藉和力量感,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恐惧与屈辱。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熊大的鞭剑技巧,熊二那不要命的爆发,还有吉吉那根该死的、能变大变重的棍子…这些威胁如同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刀脊上那些火焰刻痕的缝隙里残留的淡黄色磷粉。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脑海中滋生、缠绕。
“磷粉…烧…烧光一切…” 他喃喃自语,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杂乱肮脏的工棚里疯狂翻找。生锈的铁罐、废弃的油壶、不知名的化学粉末…他将所有能找到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易燃物和助燃剂,粗暴地混合在一起,然后,如同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危险的混合物,一点点填充、压实到龙息刀刀脊上那些深邃的火焰刻痕缝隙之中!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甜腻、带着强烈化学刺激性的混合气味在工棚里弥漫开来。光头强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和期待。
“等着…都给老子等着…” 他抚摸着被填满的刻痕,感受着刀身传来的、比以往更加躁动不安的脉动,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下次…烧得你们骨头渣都不剩!”
与此同时,狗熊岭深处,熊洞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阳光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沉重悲凉。大大小小的动物们自发地聚集在这里,平日里活泼的松鼠、胆小的兔子、憨厚的野猪,此刻都沉默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安和深深的忧虑。
空地中央,熊二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染血的孤峰。他浑身布满了被旋涡爪刺撕裂的恐怖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鲜血虽然暂时被厚厚的草药和绷带压住,但依旧不断渗出,将他棕色的皮毛染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红。他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另一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两块燃烧的炭火,扫视着眼前的动物们。
在他身边,熊大静静地躺在一块用柔软苔藓和宽大树叶铺成的临时担架上,巨大的身躯几乎被绷带包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脚踝处被强行扯下的蛇腹鞭剑留下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大家…都看到了…” 熊二的声音嘶哑干裂,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带来剧烈的疼痛,但他强忍着,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动物的耳中,“光头强…还有那只阴险的猫…他们拿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邪门的兵器…变得更凶、更狠了!”
他巨大的熊掌,颤抖着指向担架上生死未卜的熊大,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俺哥…伤得很重…俺…俺也快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意志压下,“俺们兄弟…短时间…怕是护不住这片林子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动物心上!恐惧的低语瞬间在动物群中蔓延开来。熊大熊二,狗熊岭的守护神,竟然倒下了?!
“但是!” 熊二猛地提高了音量,那熔岩般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林子是大家的家!俺们不能就这么让光头强毁了它!不能让他想来砍就来砍,想杀就杀!”
他深吸一口气,巨大的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伤口,鲜血再次渗出绷带,但他毫不在意。
“俺熊二今天把话撂这儿!” 他环视全场,声音如同闷雷滚动,“俺们兄弟需要时间养伤!在这之前,保护森林,靠大家了!谁愿意站出来,跟俺熊二一起,守住咱们的家?!”
短暂的死寂。
“俺!俺愿意!”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率先响起。萝卜头从野猪群里挤了出来,小小的豆豆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他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小爪子紧紧抓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武器——那像是一根粗壮的、两端镶嵌着螺旋状钻头的金属短棍,棍身布满粗糙的摩擦纹路(穿岩钻枪)。“俺萝卜头挖洞是把好手!光头强敢来,俺就钻塌他的车轮子!拱翻他的破车!”
“还…还有我!” 蹦蹦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他努力挺首了小小的、布满尖刺的后背,背上固定着一个奇怪的装置——一个用坚韧藤蔓编织、内部嵌满尖锐金属蒺藜的球体,球体连着几根收缩的、带有倒钩的金属链(荆棘蒺藜球)。“我…我的刺也不是吃素的!光头强敢进林子,我就让他尝尝满地打滚的滋味!”
“吱吱!算我一个!” 图图敏捷地从一棵树上跳下,落在熊二脚边。他蓬松的大尾巴紧张地扫动着,小爪子里紧紧握着一把结构精巧的短弩,弩身由轻韧的合金打造,弩槽里卡着一支尾部带着锋利钢翼的短矢(钢翼飞梭)。“我眼神好,爬得快!给他们放哨!用我的小飞梭射他们眼睛!”
有了带头的,更多的声音响起。小松鼠们表示可以传递消息,兔子们愿意帮忙警戒,野猪群发出低沉的咆哮表示支持…一种悲壮而团结的气氛在空地上弥漫开来。保卫森林的联盟,在熊大重伤、熊二浴血的绝境下,由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小动物们,自发地组织起来!
然而,在这片逐渐升腾的守护意志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哼!一群乌合之众!” 吉吉的声音尖细而充满不屑。他不知何时己经爬到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横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群情激愤的动物们。那根黝黑的短棍被他随意地扛在小小的肩膀上,棍身两端的灰色晶石黯淡无光。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傲慢,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大战与他毫无关系。
“保护森林?就凭你们这些只会挖洞、放刺、射小箭的?” 吉吉嗤笑一声,用小爪子掏了掏耳朵,“本王的神器是用来对付强敌的!可不是给你们当保姆,守着一堆烂木头!” 他刻意忽略了熊大熊二的惨状,也忽略了正是熊大熊二在保护森林。
“吉吉国王!现在森林需要大家…” 萝卜头焦急地仰头喊道。
“闭嘴!矮冬瓜!” 吉吉不耐烦地打断他,用短棍遥遥一指,“本王乏了!毛毛!回宫!” 他转身,动作轻盈而傲慢,小小的脚丫故意踩在一朵刚冒头的野蘑菇上,将其踏得粉碎。
“是!吉吉国王!” 毛毛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下方悲愤的动物们,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终究不敢违抗。
在众多动物或愤怒、或失望、或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吉吉扛着他那根神秘的短棍,带着毛毛,大摇大摆地穿过空地,头也不回地朝着他那位于更高处、更“安全”的猴洞方向走去。阳光将他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只衬得那份自私和冷漠更加刺眼。
熊二看着吉吉离去的背影,熔岩般的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但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些虽然弱小、眼神却异常坚定的伙伴们——萝卜头、蹦蹦、图图,还有更多鼓起勇气站出来的小动物们。
“好!” 熊二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托付的沉重,“森林…就拜托大家了!萝卜头,你带一队,守东边老松林!蹦蹦,你负责荆棘谷那片!图图,你眼神最好,带几个兄弟,在高处盯着点光头强那边的动静!有啥不对,立刻发信号!”
“放心吧熊二!”
“交给我们!”
“光头强敢来,让他好看!”
小动物们七嘴八舌地应和着,虽然声音带着紧张,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守护家园的决心。
熊二点点头,巨大的身躯晃了晃,失血过多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他誓死守护的森林,看了一眼担架上昏迷的哥哥,然后艰难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将沉重的熊大背在了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
鲜血,从兄弟俩紧贴的伤口处不断渗出,混合在一起,滴落在他们走过的土地上。
一步,一个沉重的血印。
一步,一声压抑的喘息。
熊二背着熊大,在众多小动物们担忧而敬佩的目光注视下,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着熊洞的方向挪去。那背影,如同两座相互依靠、浴血归来的山峰,疲惫而悲壮。
森林暂时交到了新的守护者手中。萝卜头扛起了他的穿岩钻枪,蹦蹦背上了荆棘蒺藜球,图图握紧了钢翼飞梭,各自带领着小队,隐入了狗熊岭茂密的丛林深处。
而在那阴暗潮湿、弥漫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秘密工棚里,光头强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手中那把被填充了致命混合物的龙息斩马刀。刀脊的刻痕缝隙里,那些危险的混合物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无数只沉睡的恶魔之眼。他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刀锋,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疯狂与期待的、扭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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