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阶梯在幽蓝晶石的微光映照下,蜿蜒而上,仿佛一条通往未知的古蛇脊背。林玄拖着疲惫不堪的异兽之躯,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每深入一层,他都能感觉到“道侣”那股躁动的意志就平息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愈发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期待”与“渴望”。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嗅到了故乡泥土的芬芳,又像是一头饥饿的猛兽,感知到了前方不远处丰美的猎物。它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地冲击林玄的意识屏障,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专注”。
林玄的心弦却因此绷得更紧。他宁愿面对“道侣”的狂怒,也好过这种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期待”。未知的,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它……究竟想从这里得到什么?”林玄喘着粗气,墨绿色的兽瞳中充满了警惕。他斩断了与“道侣”的部分核心连接,虽然夺回了一丝自主,但也让他对“道侣”的深层意图更加难以揣测。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这股越来越强烈的牵引感,仿佛自己才是被“道侣”牵引的傀儡。
阶梯的尽头,终于在望。那是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残破石门,门框上布满了与下方石壁相似的古老刻痕,充满了岁月侵蚀的沧桑。一缕微弱的、不同于幽蓝晶石的暗红色光芒,从门缝中透出,伴随着隐约可闻的“噼啪”声,以及一股更加浓郁的硫磺与焦臭混合的气味。
又是岩浆?林玄心中一沉。难道这条所谓的生路,最终还是通向一片绝地?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石门,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试图倾听门后的动静。除了岩浆燃烧的声音,似乎还有一种……沉重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有人!
林玄的兽瞳瞬间收缩。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着石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石门推开一道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比先前洞窟要宽敞许多的圆形石室,穹顶大半己经塌陷,露出了上方更加混乱、正在不断崩塌的巨大岩层结构。无数燃烧的碎石和岩浆块如同流星雨般坠落,将整个石室化作一片火海。石室中央,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深渊,翻滚的岩浆在其中咆哮,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浪。
在如此绝境之中,竟然真的还有活物!
只见在靠近深渊边缘的一块相对完整的巨石平台上,一道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石门,剧烈地喘息着。他浑身焦黑,原本象征着黑日教高贵身份的祭司袍早己变得破烂不堪,如同烧焦的破布挂在身上。他的身体多处可见深可见骨的伤口,一些地方甚至还粘连着凝固的岩浆块,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林玄也瞬间认出了他——黑日教大祭司!
他竟然还没死!
在“古神之心”那般恐怖的爆炸下,在神殿如此彻底的崩塌中,这个老家伙竟然硬生生地挺了过来!虽然看样子也是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但他的生命力之顽强,着实让林玄心惊。
此刻,大祭司正伸出焦黑干枯的右手,颤巍巍地从怀中摸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掏出了一件物品——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雕刻着狰狞烈日图腾的徽章。徽章的材质非金非玉,却散发着一股阴冷而邪恶的气息,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林玄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而污秽的能量。
黑日圣徽!
这正是黑日教的最高信物之一,据说蕴含着“黑日之主”的一丝神力,也是历代大祭司权柄的象征。
大祭司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枚圣徽之上,他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注视着圣徽,口中念念有词,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随着他的念咒,那枚黑日圣徽上,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盛的黑红色光芒,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波动从中弥漫开来。
“原来如此……执念于此物么?”林玄心中了然。看来大纲的猜测没错,大祭司确实是因为过于执着圣物,才会在这种绝境中苟延残喘。
也就在此时,林玄体内的“道侣”意志,在感知到那黑日圣徽散发出的力量后,瞬间变得无比亢奋!之前那种“期待”和“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化作了赤裸裸的贪婪与吞噬欲!它疯狂地冲击着林玄的意识屏障,传递出强烈的指令:“夺过来!吞了它!”
“这家伙……”林玄暗骂一声,强行压制住“道侣”的躁动。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道侣”反客为主。
大祭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何等恐怖的面容!他的半边脸颊都被烧得血肉模糊,一只眼睛己经变成了焦黑的空洞,另一只尚存的独眼则布满了血丝,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刚刚推开石门的林玄。
“是你!林玄!你这个杂种!孽畜!”大祭司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充满了刻骨的仇恨,“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这个变数,‘古神之心’早己归我教所有!神殿也不会崩塌!我黑日教的万年基业……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他的独眼中喷射出怨毒的火焰,仿佛要将林玄生吞活剥。
林玄心中冷笑,这个老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在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若非黑日教觊觎“古神之心”,妄图染指不属于他们的力量,又岂会招来今日的灭顶之灾?
“老东西,你自己的贪婪造成了这一切,如今却想怪到我头上?”林玄低沉地开口,兽瞳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看来你还没死透,正好,省得我再费力气找你。”
他现在的状态虽然糟糕,力量十不存一,但对付一个同样重伤垂死、只剩一口气的大祭司,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况且,“道侣”对那黑日圣徽的渴望,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哈哈哈……咳咳……”大祭司发出一阵状若疯狂的笑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几口带着焦黑碎肉的鲜血,“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做梦!就算我死,也要拉上你一起陪葬!”
话音未落,大祭司猛地举起手中的黑日圣徽。那圣徽上的黑红色光芒暴涨,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迅速在他身前凝聚成一个狰狞的、长着扭曲羊角的恶魔头颅虚影!
“黑日降魔咒!”大祭司厉声咆哮,独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毁灭欲望。
那恶魔头颅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张开血盆大口,挟带着一股污秽的、侵蚀灵魂的邪恶力量,朝着林玄猛扑过来!
这老家伙,竟然还有余力施展如此歹毒的咒法!
林玄心中一凛,不敢怠慢。他虽然虚弱,但战斗本能仍在。他猛地向旁边一侧,堪堪避开了恶魔头颅的正面冲击。
“轰!”
恶魔头颅撞在他身后的石壁上,黑气炸裂,石壁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大坑,冒着令人作呕的黑烟。
好险!林玄暗自庆幸。若是被这东西正面击中,就算是他现在的异兽之躯,恐怕也要遭受重创,灵魂更会被那股污秽力量侵蚀。
然而,大祭司的攻击并未就此停止。他似乎是在透支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催动着黑日圣徽,一道道黑气接连不断地射出,化作各种狰狞的魔影,铺天盖地般向林玄涌来。
一时间,整个石室都被狂暴的黑气和坠落的岩浆所充斥,林玄只能凭借着“道侣”对能量流动的细微感知,以及自身强悍的战斗本能,在狭小的空间内狼狈地闪躲。
“不行,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耗死!”林玄心中焦急。他的体力本就所剩无几,每一次闪躲都在消耗着他宝贵的能量。而大祭司那边,虽然也是强弩之末,但那黑日圣徽似乎能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邪恶力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室的另一个入口——那是穹顶塌陷后形成的一个巨大缺口,连接着上方更加混乱的区域。
低语者!
它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低语者此刻的模样比之前在深渊下见到时更加狼狈。它那身标志性的黑袍破损得更加严重,露出了袍下隐约可见的、似乎并非实体,而是由某种扭曲光影构成的诡异“肢体”。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在之前的逃亡过程中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它那模糊不清的面孔转向战场,先是扫了一眼状若疯狂的大祭司,然后又落在了狼狈闪躲的林玄身上。一股冰冷而戏谑的意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嗬……真是……一场精彩的……狗咬狗……”低语者发出断断续续、沙哑刺耳的音节,充满了嘲讽。
大祭司听到声音,独眼猛地转向低语者,怨毒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忌惮:“是你这个怪物!你也想来分一杯羹吗?”
显然,他对低语者的实力依旧心有余悸。
低语者没有理会大祭司的质问,它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了大祭司手中的黑日圣徽上,那模糊的面孔下,似乎也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林玄心中一动。
机会!
大祭司和低语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能让他们狗咬狗,自己或许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道侣”的意志,在感受到低语者那充满恶意的气息后,也变得更加狂躁。它此刻的注意力,似乎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依旧贪婪地渴望着黑日圣徽,另一部分则对低语者散发出的那种“同类相食”般的恶意,也产生了强烈的吞噬冲动。
“冷静……冷静……”林玄在心中不断安抚着“道侣”,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
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不是要亲手杀死大祭司,而是要活下去,并且尽可能地削弱这两个潜在的敌人。
“低语者!”林玄突然开口,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沙哑,但却异常清晰,“这老家伙手中的圣徽,似乎是个好东西!他快不行了,不如我们联手先宰了他,圣徽归你,如何?”
这话一出,大祭司和低语者都是一愣。
大祭司独眼中闪过一丝暴怒和不敢置信:“小畜生!你竟然想勾结这个怪物来对付我?!”
低语者那模糊的面孔则微微转向林玄,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片刻之后,它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笑:“嗬嗬……有趣……的提议……不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林玄一边狼狈地躲开一道袭来的黑气,一边喘息道,“这老家伙摆明了要跟我们同归于尽!你不动手,等他耗死我,下一个就是你!别忘了,你也觊觎他手里的东西!”
林玄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想挑拨离间,但也点出了一个事实——大祭司现在己经疯了,而低语者对那圣徽也确实有所图谋。
大祭司气得浑身发抖,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两个……两个都该死!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他狂吼一声,手中的黑日圣徽光芒再次暴涨,这一次,不再是凝聚魔影,而是化作一道粗大的黑红色光柱,如同毒龙出洞,首奔林玄而去!这一击,显然是他孤注一掷,蕴含了极大的威力!
林玄瞳孔猛缩,这一击他根本躲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轰隆隆——!”
头顶的岩层结构终于支撑不住,一块堪比房屋大小的巨型岩块,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呼啸着砸落下来!目标,赫然是正在全力施法攻击林玄的大祭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大祭司正处于施法的关键时刻,全身心都集中在攻击林玄上,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巨岩如同泰山压顶般砸向自己!
“不——!”大祭司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石室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巨岩重重地砸在了大祭司原来站立的平台上,激起漫天烟尘与碎石。平台瞬间崩塌了一大半,无数碎块连同大祭司的身影,一起向着下方翻滚的岩浆深渊坠落!
“啊啊啊——!”
大祭司凄厉的惨叫声从深渊下方传来,但很快便被岩浆的咆哮声所淹没。
林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躲过了致命一击的他,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
那块巨岩,砸得真是……恰是时候!
是巧合吗?还是……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漂浮在不远处的低语者。
低语者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黑袍下的身躯纹丝不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但林玄敏锐地捕捉到,在巨岩砸落的瞬间,低语者那模糊的面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朝着巨岩坠落的方向。
是它搞的鬼?!
林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如果真是低语者在暗中操纵了这一切,那它的心机和实力,就太可怕了!它竟然能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如此精确地利用一块坠落的巨石,除掉一个强敌!
“道侣”的意志,在此刻也传递出一丝疑惑和……忌惮。显然,它也感知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了下方的情景。
大祭司并没有立刻被岩浆吞噬。他那焦黑的身躯,竟然死死地扒住了一块从崖壁上凸出来的岩石,半个身子悬在岩浆之上,正艰难地试图向上攀爬。他手中的黑日圣徽,依旧散发着不祥的黑红色光芒,似乎在为他提供着最后的支撑。
然而,他的情况显然己经糟糕到了极点。岩浆的热浪炙烤着他的身体,发出“滋滋”的声响,伤口处不断有黑烟冒出。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他似乎己经没有力气再发出诅咒和咆哮,那只独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低语者动了。
它那由扭曲光影构成的“肢体”轻轻一划,一道无形的、带着切割一切意味的漆黑裂缝,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朝着大祭司扒住的那块岩石蔓延而去!
“咔嚓!”
岩石应声而断!
“不……!”大祭司发出一声微弱但充满了恐惧的悲鸣。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下方汹涌的岩浆坠落。他手中的黑日圣徽,在坠落的瞬间脱手而出,像一颗流星般划过一道弧线,竟然朝着林玄的方向飞了过来!
林玄一愣,下意识地伸手一抄,将那枚尚带着余温和邪恶气息的圣徽抓在了手中!
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灼热的邪力。圣徽上的黑日图腾仿佛活了过来,狰狞地注视着他。
“道侣”的意志瞬间沸腾了!它疯狂地咆哮着,催促林玄立刻吞噬这枚圣徽!
而就在此时,坠入岩浆的大祭司,在被火焰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用尽最后一口气,抬起头,那只焦黑空洞的眼眶和仅存的独眼,死死地锁定了握着圣徽的林玄!
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毒与恶念,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林玄……我诅咒你!!”
他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像是从九幽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在咆哮,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力量!
“我以黑日之名诅咒你!你将……永世不得安宁!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将被毁灭!你所依赖的力量……终将反噬你自身!”
“你以为……你能对抗命运吗?!哈哈哈……愚蠢的蝼蚁!”
“等着吧……等着群星归位的那一天!‘群星的意志’……终将碾碎你……碾碎所有反抗者!!”
“我在……地狱……等着你——!!!”
随着最后一声恶毒到极致的嘶吼,大祭司的身体被翻滚的岩浆彻底吞没,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
整个石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岩浆翻滚的“咕嘟”声和岩层不断崩裂的“咔嚓”声。
但大祭司那恶毒的诅咒,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了林玄的脑海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让他遍体生寒。
“群星的意志……”林玄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和不安。
这己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词语了。低语者也曾提及过那些高高在上的“牧场主”,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难道,这“群星的意志”,指的就是它们?
一个大祭司,临死前竟然能发出如此清晰且带有预言性质的诅咒,这绝不寻常。这诅咒,恐怕不仅仅是单纯的泄愤,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古老知识的宣告。
“嗬……真是……浪费时间……”
低语者那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它似乎对大祭司的诅咒毫不在意,那模糊的面孔转向林玄,以及林玄手中的黑日圣徽。
一股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从它身上弥漫开来。
林玄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圣徽。大祭司虽然死了,但眼前的低语者,是比大祭司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的存在!
现在,轮到他独自面对这个真正的强敌了。
而他手中的这枚黑日圣徽,既是“道侣”渴望的补品,也可能成为他与低语者之间新的导火索。
脚下的大地,震动得更加剧烈了。更多的岩石从上方掉落,这个石室,也即将彻底毁灭。
逃亡,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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