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尖锐的疼痛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地楔进江焰的右肩深处，剧烈的疼痛把江焰从睡梦中拽醒，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一抽，喉咙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呃！”
睡在旁边病床的林溪，听到这声闷哼，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光着脚一个箭步来到了江焰的身边。微凉的手覆上他因剧痛而死死抓住床沿、青筋暴起的左手，一下一下，温柔而坚定地抚摸着。
“阿焰，放松，别和疼痛对抗。”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沉静的溪流，试图安抚他濒临混乱的意识，“来，跟着我……吸气……对，慢慢……呼气……”她耐心引导着，目光紧紧锁住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感觉到江焰紧绷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缝隙，林溪迅速用手掌覆盖住他的双眼，然后才按亮床头的灯，同时果断按下了呼叫铃。
“江队长，您需要什么帮助？”呼叫器里传来值班护士的声音。
“是我，林溪。江焰疼痛控制不佳，请值班医生立刻过来，麻烦再带几个冰袋。”林溪语速平稳，指令清晰。等江焰适应了光线，她才移开遮眼的手。
“好的林医生，马上通知陈曼医生！”
冰袋很快送来。林溪接过，用毛巾仔细包裹好，然后避开缝合的区域，稳稳地敷在江焰滚烫的肩颈周围。刺骨的寒意激得江焰身体一颤，但那股灼烧般的锐痛终于被短暂地压制下去几分。他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病房里渐渐拉长。
不一会，陈曼也赶来了，她显然是在沉睡中被唤醒的，脸上还有浓浓的倦意。
“抱歉曼曼，打扰你休息了。他疼得太厉害，我……”林溪看着疾步而来的好友，带着歉意开口。
“林医生！”陈曼故意板起脸打断她，语气却带着亲昵的嗔怪，“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可真要伤心了！且不说我是今晚的值班医生，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就凭咱俩这关系——虽比不上你和苏晴发小情深，但也是一路并肩作战过来的战友——你这分明是把我当外人嘛！”她一边佯装生气地调侃，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快速检查着江焰的止痛泵参数，同时进行初步查体。
“止痛泵的药量己经到极限了，不能再加，你知道的。”陈曼检查完毕，神情严肃地转向林溪，“江队长这种情况，是术后神经恢复期的正常现象，目前只能依赖物理止痛。这是康复的必经阶段，无法避免。”她目光带着安抚，“你多陪陪他，说说话，分散注意力是最好的辅助。”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曼曼。”林溪点头，心领神会。
“还有，”陈曼的目光扫过林溪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赤足，促狭地眯起眼，“林大医生，你打算光脚站到什么时候？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号！肋下挫伤未愈，肺部炎症还在吸收期，虽然是夏天，但后半夜寒气重，你就不怕病情反复？再这样，我可要给苏晴打电话，让她来好好‘教育教育’你了！”
林溪脸一红，小声嘟囔：“这不是情急之下忘了吗……别打给晴晴，她那碎碎念神功我可招架不住。”她转身乖乖回到自己床边，穿上了拖鞋。
“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叫我，今天我大夜班。”陈曼叮嘱完，才和护士一同离开了病房。
病房安静了下来，江焰缓缓睁开了眼睛，疼痛被暂时压制，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林小溪，又吵醒你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疼痛过后的疲惫，目光落在了林溪略显憔悴的脸上。
“这点动静算什么？”林溪知道他心里愧疚，故意用轻松俏皮的语气回应，“别忘了，我现在虽然是病患，但也是医生啊！值夜班的时候，什么‘热闹’场面没见过？”她说着，从床尾架取下脸盆走进洗手间，接了盆热水，拿着温热的毛巾回到江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他额角和颈间渗出的冷汗，语气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焰，我还是你女朋友，你忘了吗？所以，别觉得愧疚，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还是说，你想跟我分得这么清？”
“女朋友”三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烙在江焰心口。剧痛后的疲惫感依旧沉沉压着他，右肩深处残留着被啃噬过的麻木与钝重，但林溪的话，却像一道温热的泉水，无声无息地浸润了他干涸的心田。
“是呢，林小溪，你是我女朋友了呢！你答应我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痛苦，江焰下意识想大笑，却猛地牵扯到右肩，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可嘴角那傻气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小心点！瞎乐呵什么？”林溪被他这又疼又笑的傻样弄得哭笑不得，这人此刻活像只捡到宝的傻狗。但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喜悦，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
江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暖黄的床头灯下，她脸色是有点苍白，眼底也有倦意，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林小溪……”他嘶哑地唤她，声音破锣似的，却掩不住心底汩汩冒出的傻气快乐。他伸出尚能活动的左手，急切地在床边摸索着，一把抓住了她正忙碌的手腕。“嘿嘿……”他望着她，眼睛亮得惊人，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溜，落在她只穿着拖鞋踩在地上的双脚上，眉头习惯性地又拧了起来，“疼的是我，慌的却是你。你自己还病号呢，肋骨没好透，肺也还在休养……还光着脚丫子跑过来……”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心疼，左手却握得更紧，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焐热她冰凉的脚。
林溪的动作顿住了。温热的毛巾氤氲出的湿气，在他们紧贴的肌肤间弥漫开。她垂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紧紧攥着自己的大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江焰式的、滚烫而首白的关切，一股暖流伴随着甜意，瞬间填满了胸腔。
她不动声色地将毛巾换到另一只手，手腕灵巧地一转——赶在他那双瞬间流露出“别撒手”委屈的狗狗眼彻底成型之前——反客为主，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他汗湿的掌心，十指紧紧相扣！
“江大队长，”她微微扬起下巴，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而温柔的光，“看着我。”
江焰下意识抬眸，瞬间跌入她眼底那片璀璨的星河，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又剧烈地加速起来。
“我的肋骨是还有点酸酸的，肺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光脚是我不对，我认错，下次保证记得穿鞋！”她甚至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理首气壮，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我没穿鞋，是因为我着急！你疼，我慌，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要我看着你疼成这样，还能无动于衷？”
她微微俯身，更靠近他一些，清澈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有些傻气又狼狈的模样。“这不就和你一样吗？生死关头，就算我自己放弃了，你也从来没想过放手，拼命也要拉住我，不是吗？”
江焰望着林溪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映出的不只是疼痛和虚弱，更有一种被她全然接纳的柔软。他喉咙哽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叹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沉甸甸的依恋：“林小溪……我抓住你了，你也……抓住我了。真好。”
林溪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甜蜜交织。她轻轻回握他的手，指腹在他粗糙的指节上着。“嗯，抓住了，再也不放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她重新拿起温热的毛巾，继续细致地为他擦拭颈侧和锁骨上方的冷汗，动作比之前更加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冰袋带来的短暂麻痹感正在消退，右肩深处那钝刀刮骨般的疼痛又开始隐隐抬头。江焰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呼吸，不想再让她担忧。但额角再次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抽搐的嘴角，却瞒不过林溪的眼睛。
“又开始了？”她停下动作，眉头微蹙，语气里是了然的心疼。
“一点点……能忍。”江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林溪没说话，迅速换了一块包裹着冰块的毛巾，重新敷上。刺骨的寒意再次袭来，江焰的身体本能地绷紧。她另一只手始终与他十指相扣，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无声地支撑着他。“别忍，阿焰。疼就告诉我，在我面前，不需要硬撑。”她低声说，目光温柔而包容。
时间在寂静与疼痛的拉锯中缓慢流淌。林溪守着冰袋，感受着毛巾外层温度的变化，适时更换，动作娴熟而专注。她不时低声和他说话，讲医院里新来的实习医生闹的笑话，讲苏晴今天打电话来说又研究出了什么黑暗料理……话题琐碎而家常，像温柔的溪水，一点点冲刷着疼痛筑起的堤坝。
江焰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贪婪地停留在她脸上。疼痛像潮汐，一波波涌来，又被她的话语和冰块的凉意暂时逼退。每一次退潮的间隙，他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她呼吸的轻拂，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心疼与守护。这份感觉，奇妙地抵消了一部分生理上的痛苦，让他沉溺其中。
在林溪轻柔的话语中，江焰渐渐闭上了沉重的眼皮，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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