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台，裴云生发现自己的戏箱上放着一块绣片——正是白天老妇人给他的那块。
只是此刻，空白的面部己被绣上了五官。
那针法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有一张脸要从绣片中凸出来。
最骇人的是，绣像的眼睛竟会随着观看角度转动，始终盯着裴云生！
“这是什么邪门东西？”同行的老生拿起绣片端详，“咦，这绣线怎么像...”
“像什么？”裴云生声音发颤。
“像人血染的。”老生皱眉道，“你看这红色，太艳了，不像是寻常丝线。”
当夜，裴云生做了个噩梦。
梦中柳无音坐在井边，一针一线地绣着那幅画像。
绣线是从她手腕的血管中抽出的，鲜血顺着银针流到绣片上，勾勒出他面部的轮廓。
她抬头对他笑，张开的嘴里黑洞洞的没有舌头，只有鲜血不断涌出...
裴云生惊醒时，发现枕边放着那块绣片，上面的血色更鲜艳了。
他惊恐地将绣片扔出窗外，却听见“嗒”的一声轻响——绣片又回到了妆台上。
次日清晨，戏班的人发现裴云生房里一片狼藉。
妆台的铜镜上布满抓痕，仿佛有人拼命想逃出镜中。
裴云生蜷缩在角落，双眼布满血丝，手里紧攥着那块绣片。
“她夜夜都来...”裴云生嘶哑地说，“就站在床边绣那幅像...我听见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沙...沙...”
班主孙胖子请来镇上的神婆。
神婆看了绣片后脸色大变：“这是血绣衣！冤魂用自身精血绣的索命符！”
她点燃符纸在裴云生周身绕了三圈，“你负了人家，人家要你偿命呢！”
“可有解法？”孙胖子急问。
神婆摇头：“除非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裴云生想起柳无音临终前未绣完的作品，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翻出当年柳无音为他绣的所有绣品，在戏台上摆成一片。
夜幕降临时，他穿上《长坂坡》的全套行头，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唱起了当初教柳无音的那段戏词。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唱到第三遍时，戏台两侧的灯笼忽然无风自动。
裴云生看见柳无音出现在对面檐角，一袭白衣，长发垂地。
她手中拿着那幅未完成的绣品，对他招了招手。
裴云生大着胆子走近，柳无音将绣品递给他——只差最后几针就能完成。
他接过绣绷，发现针上穿着一种奇特的红色丝线，触手温热粘腻...
“用这个绣完，恩怨两清。”
柳无音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虽不能言，意念却清晰可闻。
裴云生颤抖着手，一针一线地绣完了最后的云纹。
当最后一针收尾时，绣像突然渗出鲜血，瞬间浸透了整块绣片。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手上的皮肤开始浮现出与绣像相同的纹路——那是戏曲脸谱的线条！
“你...你不是要完成绣品...”
裴云生惊恐地后退，“你是要在我身上绣出脸谱！”
柳无音笑了，这次她的嘴真的裂到了耳根。
露出森森白牙：“戏台一诺，黄泉相随。
你既负约，我便来取你魂魄，去阴间做对鬼夫妻...”
裴云生转身想逃，却发现戏台西周不知何时围满了纸人——全都是柳无音生前绣的戏曲人物。
纸人们机械地拍着手，发出“啪啪”的声响，仿佛在为一出好戏喝彩。
柳无音飘到他面前，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还有最后一针。”她举起银针，对准裴云生的眉心刺下——
“住手！”一声暴喝传来，孙胖子带着道士冲上戏台。
道士抛出一把铜钱，铜钱在空中排成八卦形状，将柳无音的鬼魂暂时逼退。
“快走！”道士拉着裴云生跳下戏台。
身后传来柳无音凄厉的尖啸，戏台上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爆裂，燃烧的碎片如雨般落下。
逃回客栈后，道士给裴云生画了护身符，面色凝重地说：“那女鬼怨气太重，寻常法术镇不住。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她的尸身好生安葬，或许能平息怨气。”
裴云生想起老妇人说的那口井，当夜便带着道士前往。
井在绣坊后院，井口被大石封住，石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符纸。
道士揭开符纸，众人合力移开石头，一股腐臭味立刻涌出。
道士放下灯笼照向井底，灯光映出一具森森白骨，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大小的包裹。
更骇人的是，井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同样的字——“裴云生”。
“她...她怀了孩子？”裴云生跪倒在井边，胃里翻江倒海。
道士叹息：“一尸两命，难怪怨气冲天。”
他转向裴云生，“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你亲自下井，将她们母子的尸骨收敛安葬，或许还能超度。”
裴云生咬了咬牙，系上绳索下到井底。
白骨一碰即碎，他小心地将尸骨收入准备好的陶罐。
当碰到那个小包裹时，包裹突然散开，里面是一具己成干尸的婴儿，脐带还连着母体的骨盆。
就在此时，井水突然上涨，瞬间没过了裴云生的膝盖。
他抬头想呼救，却看见井口处站着柳无音，她正将道士和帮手一个个推下井！
惨叫声中，鲜血如雨般洒落，将井水染得通红。
“你也尝尝被水淹没的滋味。”
柳无音的声音在井中回荡。
井水越涨越高，很快漫到裴云生胸口。
他拼命挣扎，却见那具婴儿干尸突然睁开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
三天后，庆喜班在戏楼上演最后一场《长坂坡》。
裴云生饰演的赵云英武如常，只是脸上多了一层厚厚的油彩，据说是因为突发疹子。
演到高潮处，戏台顶部的刀马旦长枪突然坠落，正中裴云生天灵盖，当场毙命。
奇怪的是，当人们冲上台时，发现裴云生的脸皮不翼而飞，露出血红的肌肉组织，宛如一张未完成的脸谱。
而在戏台角落，放着一块完成的绣品——上面绣着裴云生与柳无音身着喜服的全身像，背景是那口古井，井沿上坐着一个笑嘻嘻的婴儿。
从此，柳溪镇的老戏楼常有怪事发生。
有人说深夜经过时，能听见里面有人在唱《霸王别姬》；还有人说看见一个穿戏服的男子和一个白衣女子在台上对舞，女子手中始终拿着一块血红的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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