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溪观音亭山门之外,一顶青呢小轿缓缓落下。
轿帘掀开,走出一个身着锦袍,面容白净,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此人下巴微尖,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脸上却始终挂着一副和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他,便是云霄知县吴正德的心腹幕僚,钱开钱师爷。
与之前那个被林亦辰设计搞掉的劣绅钱开(其族侄)不同,这位钱师爷,可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草包。
他自幼熟读经史,颇有文采,更深谙官场权谋和人心险恶,是吴正德身边真正的“智囊”和“毒士”。
此次前来,名为“捐献香火,为县太爷祈福”,实则是奉了吴正德之命,前来刺探观音亭和那位神秘“林先生”的虚实。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驾临,有何贵干?”
守门的知客僧见有香客前来,连忙上前合十行礼。
钱师爷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双手奉上:“这位师傅有礼了。在下乃县衙幕僚钱开,奉我家吴知县大人之命,特来贵寺捐献香油五十两,为县尊大人祈求身体安康,官运亨通。还望师傅代为引荐,让在下能拜见贵寺主持,聊表寸心。”
五十两银子!
这在当时的云霄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知客僧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阔绰的香客,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施主客气了!施主请稍候,贫僧这就去通报方丈!”
很快,提喜和尚便在李少敏的陪同下,亲自迎了出来。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钱师爷被请入了观音亭的待客禅房。
“久闻高溪观音亭乃佛门清净之地,提喜大师更是得道高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钱师爷拱手笑道,言辞之间,恭敬有加,滴水不漏。
提喜和尚也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钱师爷谬赞了。敝寺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藏机锋。
钱师爷不时旁敲侧击,打探观音亭的日常运作、僧众人数、以及那位传说中的“林先生”的来历。
提喜和尚则滴水不漏,只谈佛法,不言俗事,偶尔还会暗示观音亭乃清修之地,不喜官府打扰。
林亦辰此时并未露面,而是在禅房的隔壁,通过一处隐秘的听孔,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能感觉到,这个钱师爷,比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要难缠!
此人眼神闪烁,言不由衷,看似恭敬,实则句句都在试探,笑里藏刀,绝非善类!
“大哥,此人来者不善啊。”隔壁的李少敏也压低声音对林亦辰说道。
林亦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接下来的几日,钱师爷又以各种名义,来了观音亭数次。
他不仅出手阔绰,每次都捐献不少香油钱,还主动提出要为观音亭修缮几处破损的殿宇,甚至还带来了一些吴知县“赏赐”的米面布匹,分发给亭内的僧众和一些前来求助的贫苦百姓。
他这番举动,果然博取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僧众和百姓的好感,都称赞钱师爷是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然而,林亦辰和提喜和尚,却越发觉得此人用心险恶。
“大哥,这钱开,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林亦辰对提喜和尚说道,“他这般殷勤,无非是想麻痹我等,降低我们的警惕,以便暗中刺探情报,寻找下手的机会。”
提喜和尚深以为然:“不错。此人城府极深,比那钱开(劣绅)要难对付百倍。亦辰兄弟,你可有应对之策?”
林亦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他想演戏,我们不妨就陪他演一出!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又一日,钱师爷再次来到观音亭“捐香火”。
这一次,林亦辰终于“恰巧”与他在禅房外“偶遇”了。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智计过人、备受提喜大师倚重的林先生吧?久仰久仰!”钱师爷一见林亦辰,立刻满脸堆笑,主动上前行礼,显得格外热情。
林亦辰也回以微笑:“钱师爷客气了,在下林亦辰,不过是观音亭内一俗家弟子罢了,当不得‘先生’之称。”
两人落座之后,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
钱师爷依旧是旁敲侧击,试图从林亦辰口中套取一些关于天地会的内幕。
林亦辰则是不动声色,滴水不漏,偶尔还会反问几句,让钱师爷有些措手不及。
聊了片刻,林亦辰突然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钱师爷久在县衙行走,见多识广。晚辈有几个浅薄的问题,想向师爷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钱师爷心中一动,暗道:“来了!这小子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他连忙笑道:“林先生但说无妨,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亦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钱师爷,缓缓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敢问钱师爷,以您之见,当今圣上与前明崇祯皇帝,孰为明君?”
此问一出,钱师爷心中顿时一凛!
好家伙!这问题可太敏感了!
回答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他眼珠一转,立刻有了说辞:“林先生此言差矣。崇祯皇帝虽有亡国之过,然其勤政爱民之心,亦是可鉴。当今圣上,更是天纵奇才,文治武功,旷古烁今,开创我大清百年盛世,自然是千古难遇的圣明之君!”
他这番回答,既捧了乾隆,又不得罪前明,自以为滴水不漏。
林亦辰却是不置可否,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晚辈又闻,‘苛政猛于虎’。若遇官府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百姓又当如何处之?”
钱师爷心中暗骂这小子刁钻,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林先生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当今圣天子在朝,官吏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何来‘苛政猛于虎’之说?若偶有地方官员处置不当,百姓自可通过正当途径上告,朝廷必会明察秋毫,还百姓一个公道。”
他这番话,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又显得自己深明大义。
林亦辰嘴角微扬,终于抛出了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钱师爷高才,令晚辈佩服。晚辈最后一个问题便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汲汲于功名利禄,光宗耀祖?还是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求一个侠义千秋,快意恩仇?”
这个问题,首指人心!
钱师爷心中猛地一跳!
他知道,这林亦辰是在试探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回答追求功名利禄,未免显得太过庸俗,与这观音亭“出世”的氛围格格不入。
如果回答追求侠义千秋,又似乎与他官府师爷的身份不符,更容易引起怀疑。
他眼珠一转,自作聪明地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他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林先生此问,真是问到在下心坎里去了。实不相瞒,在下虽身在官场,实则素有江湖侠义之心。若非为稻粱谋,为家小计,在下也愿如那话本中的英雄好汉一般,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只可惜……唉,身不由己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挤出几滴“英雄泪”,显得情真意切。
他以为自己这番表演,定能博取林亦辰的信任,甚至将其引为“同道中人”。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这番处处迎合林亦辰表现出的“反清倾向”和“江湖义气”的虚伪回答,反而彻底暴露了他刻意讨好、心怀鬼胎的真面目!
林亦辰心中冷笑,暗道:“果然是条老狐狸!可惜,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他脸上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引为知己”的表情,热情地拉着钱师爷的手,道:“原来钱师爷也是性情中人!失敬失敬!”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不瞒钱师爷,我等在观音亭,其实也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眼见这云霄县百姓疾苦,官府不作为,我等也常思为民请命之道。近日,我等正联络邻县几家大户,准备联合起来,共同向官府‘纳粮抗捐’,以减轻百姓负担。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师爷这等深谙官场之人从中斡旋一二……”
说着,他又“无意”中泄露了一个假的联络暗号和接头地点,以及一份伪造的“抗捐大户”名单。
钱师爷听得眼睛都首了!
纳粮抗捐?!这可是天大的把柄啊!
若是能将此事坐实,那吴知县不仅能狠狠敲诈那些“大户”一笔,更能将这观音亭的“乱党”一网打尽!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故作推辞道:“哎呀,林先生太看得起在下了!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在下恐怕……”
林亦辰却不由分说,将那份伪造的名单塞到他手中:“此事还需师爷多多费心!事成之后,我等必有重谢!”
钱师爷半推半就地收下名单,心中早己乐开了花,暗道:“林亦辰啊林亦辰,你小子还是太嫩了!这点小伎俩,也想瞒过你钱爷爷?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得乖乖到县衙大牢里唱小曲儿了!”
他告辞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县衙,准备向吴知县邀功请赏去了。
看着钱师爷远去的背影,林亦辰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鱼儿,上钩了!
钱开果然中计,他会将这个“重要情报”如何告知吴知县?林亦辰精心布下的这个圈套,又将如何收网?吴知县这个贪婪的蠢货,是否会再次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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