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江澈会如此首接且强硬地维护林晚。他干笑了两声:“呵呵,江秘书长对林小姐真是信心十足。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瞥了林晚一眼,转身走向其他人。
无形的压力散去,林晚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竟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她感激地看向江澈,低声道:“谢谢学长。”
江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别在意这些杂音。专注你的画,用作品说话。”他目光扫过大厅入口处,“开工仪式要开始了,走吧。”
联盟为图书馆壁画项目举行的开工仪式简单而隆重。没有繁复的剪彩和冗长的讲话,核心是让所有入选艺术家在各自负责区域的空白墙面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留下一个代表性的初始笔触,象征创作的正式开始。
轮到林晚时,她再次站在了穹顶下那片巨大的空白前。工作人员为她降下了巨大的升降工作平台。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稳稳地踏上平台。平台缓缓上升,离地面越来越远,视野却越来越开阔。整个图书馆大厅的轮廓在她脚下铺陈开来。
她拿起工作人员递来的特制粗粝炭笔,仰头望向那片高耸的、冰冷的混凝土弧面。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无比渺小,又无比宏大。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连接》的光桥,浮现出那些承载着不同文明的书本岛屿,浮现出无数在知识长河中跋涉的身影。
她睁开眼,眼神坚定。抬手,炭笔重重地在穹顶最高处的中心位置,划下了一道、深沉、充满力量的钴蓝色弧线!那弧线如同初生的地平线,又像是桥梁的第一块基石,在灰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醒目而充满生机。
“好!”下方传来江澈清晰有力的喝彩声。
紧接着,掌声响起,由稀落迅速变得热烈。那道孤悬于高空、由瘦小身影挥就的蓝色弧线,仿佛带着某种宣告的力量,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仪式结束,人群散去。林晚留在平台上,开始熟悉操作和丈量尺寸。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林晚,我走了。去国外处理些事,归期不定。你……好好的。画你想画的。顾屿辰。
短信简洁,甚至有些仓促。没有多余的辞藻,只有一句“好好的”,一句“画你想画的”。
林晚握着手机,站在离地十几米高的平台上,脚下是喧嚣过后的空旷大厅。风吹过高高的穹顶,带来空旷的回响。她低头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字句,又抬头望向高窗外那片澄澈的蓝天。
一架银白色的飞机,正拖着长长的、洁白的航迹云,无声地划过天际,朝着遥远的地平线飞去。
她静静地看着,首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心中没有预想中的波澜壮阔,只有一片沉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几圈浅浅的涟漪,随即又归于平静。
走了吗?
也好。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口袋里那把安全梯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蜷。她重新拿起测量尺,目光投向眼前那片巨大的、等待她征服的空白墙面,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明亮。
这里,才是她的归处。她的战场,她的新生,才刚刚铺开画布。
国际航班的头等舱内,舷窗外的云海被夕阳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顾屿辰靠在宽大的座椅里,侧脸线条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肩上未愈的伤口在长途飞行中隐隐作痛,像一枚嵌入骨血的刺,时刻提醒着他离开的原因。
他面前的折叠小桌上摊开一个崭新的皮质笔记本,深沉的墨蓝色,扉页空白。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久久未能落下。墨色在笔尖凝聚,仿佛一滴凝固的夜色。
道歉的话在喉咙里翻滚了千百遍,此刻却堵塞在笔尖。他能说什么?说他当初像个卑劣的暴君,用篮球砸开她的世界,又用权势和流言将她推入深渊?说他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在画室外徘徊,用自以为是的“补偿”再次惊扰她的生活?还是说他像个懦夫,在挡下那一刀后,又因为无法面对她眼中可能残留的恨意和母亲无声的威压,而选择仓皇逃离?
每一笔,都像在剜自己的心。
最终,笔尖沉重地落下,在昂贵的纸张上划开第一道深蓝的痕迹:
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己在万里高空。没有告别,是不知如何面对,也怕……再见你眼中的抗拒。
写下“对不起”三个字,笔有千斤重。因为这轻飘飘的字眼,承载着过往所有卑劣、伤害和自以为是。从篮球砸中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像一个失控的破坏者,闯进你的世界,留下满地狼藉。泼水事件、素描本风波、画室外的窥探、艺术节上的污蔑……每一次,我都打着“在意”的旗号,行使着最恶劣的伤害。我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只懂得掠夺和占有,从未学会尊重为何物。你骂得对,我混蛋,我无耻,我下流。那些被你撕碎的VIP门票、被你砸飞的药、被你怒吼的“滚”,都是我咎由自取。
那一刀,是我唯一做对的事。不是赎罪,也赎不清。只是那一刻,身体比脑子更快。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推开你。这大概是我混乱人生里,仅存的一点本能。
母亲……她代表顾家向你施加的一切压力、羞辱、打压,我知情,却无力阻止,甚至曾默许那种扭曲的“保护”。首到你退学,首到看到你在夜市支起画摊……我才真正明白,我们顾家引以为傲的权势,对你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枷锁和肮脏的泥沼。我所谓的“靠近”,只会把你拖入更深的漩涡。鼎峰资本那些肮脏手段被江澈彻底掀开时,我甚至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看,这就是我的“家”。
离开,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离你远点,离顾家远点。让你能安心地画你的画,走你的路。江澈的联盟很好,他为你撑起了一片天,比我……强千万倍。
好好画,林晚。用你的笔,画出属于你的、辽阔自由的世界。别再回头看我,不值得。
顾屿辰
最后一个字落下,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蓝的墨迹,像一滴无声的泪。他合上笔记本,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疲惫地闭上眼。舷窗外,最后一丝余晖沉入云海,无边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了这架孤独的钢铁飞鸟,也吞噬了他所有未尽的、沉重的忏悔。飞机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载着他和这封可能永无寄处的信,飞向未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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