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角门忽然传来马蹄声,谢明谨的鎏金马车停在垂花门外,车帘掀开时,月璃的红色披帛率先映入眼帘,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鹰,正是西凉王室的图腾。谢明棠望着那抹刺目的红,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酒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江尚书生辰,本宫怎可不来?"月璃的声音混着香料味飘来,她跨进门槛时,红宝石戒指在石榴花影中晃出妖异的光,"听说公主殿下亲自下厨做了蜜渍梅花,臣妾可要尝尝。"谢明棠起身行礼,却在看见她腕间的新镯子时,浑身一震——那镯子的形制与她母亲的陪葬品一模一样,只是内侧多了道刻痕,隐约可见"棠"字。
谢明谨跟在其后,明黄常服上的金线蟒纹被夕阳染成赤色,他的目光落在谢明棠发间的墨竹玉簪上,指尖捏紧了腰间的银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江尚书好兴致,生辰宴办得这般热闹。"江砚之起身行礼,灰蓝色长袍下的脊背绷得笔首,像支即将离弦的箭:"臣惶恐,不过是同僚小聚。"
寒暄间,宫娥忽然来报:"陛下与皇后娘娘驾到!"谢明棠与江砚之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丞相府的后园瞬间肃穆,众人跪地接驾。皇帝身着常服,却难掩威仪,皇后则穿着淡紫色翟衣,腕间戴着谢明棠送的珍珠手串。
"江爱卿生辰,朕与皇后特意来凑个热闹。"皇帝的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菜肴,落在蜜渍梅花上,"听闻这是公主殿下的手艺?果然巧思。"谢明棠叩首时,石榴花落在皇后脚边,被皇后轻轻拾起:"棠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学学管家理事了。"
这话看似寻常,却让谢明棠心底一紧。她想起今早收到的宫务清单,皇后己开始让她协理后宫庶务,而从前,这是太子妃的职责。江砚之忽然开口:"陛下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臣的生辰,臣不胜感激。"皇帝摆手,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叹了口气:"江爱卿今年二十七了吧?朕像你这般大时,己是两个皇子的父亲了。"
众人皆闻弦歌知雅意,月璃率先笑出声:"陛下说得是,江尚书这般人才,若不早早定下亲事,可是要被别家姑娘抢了去的。"她的指尖划过谢明棠的衣袖,"听说荥阳郑氏有女才貌双全,清河崔氏也送了庚帖来......"
"月璃公主对臣的婚事倒是上心。"江砚之的声音里带着疏离,"不过臣早己心有所属。"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谢明棠的心跳陡然加快,却在抬头时,看见谢明谨眼底的冷光,如刀锋般锋利。
皇后温婉一笑,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哀家替你挑的礼物,京城贵女的生辰八字都在里面,你可慢慢看。"锦盒打开的瞬间,谢明棠看见半幅丹青露在外面,画中女子身着红衣,隐约是她的模样。江砚之的指尖在盒盖上顿了顿,忽然叩首:"臣多谢陛下与娘娘关怀,但臣......想等治水功成后再议婚事。"
"治水?"谢明谨忽然冷笑,"江尚书莫不是想等水患平定,好与公主殿下共游江南?"这句话让全场气氛骤冷,石榴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谢明棠看见江砚之攥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皇帝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忽然拍了拍江砚之的肩膀:"少年人志向远大是好的,但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这样吧,秋闱之后,朕亲自为你主持婚事,如何?"江砚之正要推辞,却被谢明棠抢先开口:"父皇说得是,砚之哥哥也该考虑了。"
这句话像把刀,剜进江砚之心口。他望着谢明棠平静的面容,忽然想起祈雨大典后,她在太液池畔说的"我想自己决定要走的路"。原来有些距离,是她亲手划下的,而他,终究是局外人。
月璃的笑声再次响起,她挽住谢明谨的手臂:"还是陛下疼臣妹,不像有些人,总让人心凉。"谢明谨的身体瞬间僵硬,却在看见谢明棠转身走向回廊时,猛地甩开月璃的手,袍角扫过石桌,将蜜渍梅花撞翻在地。
暮色渐浓时,皇帝与皇后起身回宫。谢明棠走在最后,听见月璃与江砚之的对话飘来:"江尚书可知,公主殿下昨夜在椒房殿,替太子殿下补绣了蟒纹?"她的脚步一顿,指尖触到腰间的青玉佩,忽然想起昨夜谢明谨冒雨送来的伤药,瓶身上还沾着他的体温。
"月璃公主若是太闲,"江砚之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冷硬,"不妨多关心西凉的政局,而非他人私事。"月璃的冷哼声传来:"江尚书护着她的模样,倒真像条忠犬。可你别忘了,她终究是皇家女,而你......"
谢明棠没有再听下去,她走进听雨轩,望着案上未拆封的锦盒,忽然觉得有些累。石榴花的影子落在《松竹图》上,竹叶的石青色被暮色染得深沉,像极了江砚之方才眼底的晦涩。
"后悔了吗?"谢明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明明可以留住他,却亲手推开。"谢明棠转身,看见他眼中的红血丝,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替她挡下刺客时,也是这般布满血丝的眼,却依然笑着说"别怕"。
"有些事,不该由我决定。"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石桌上的古琴,弦上还留着江砚之调试时的余温,"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 "住口!"谢明谨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的路只能是我!从生到死,只能是我!"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听雨轩中炸开。谢明棠望着他眼底的疯狂,忽然想起月璃的话,想起西凉使团的动向,想起母亲留下的凤凰玉佩。她轻轻推开他,退到窗边,石榴花的影子落在她脸上,像道无形的枷锁。
"明谨,"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谢明谨一人在暮色中,攥紧了她方才遗落的帕子,帕角的墨竹刺绣上,还沾着半片石榴花瓣。
这一夜的丞相府寿宴,终究在暗流涌动中落幕。谢明棠坐在马车上,望着车窗外的长安城,万家灯火中,不知哪一盏属于她。腕间的红豆手绳上,东珠依然温润,却抵不过心底的寒凉。她忽然明白,有些感情,如同五月的石榴花,看似热烈,却终将在夏日的骄阳中,凋零成泥。
而深宫中的这场催婚闹剧,不过是又一场风暴的前奏。谢明棠摸出袖中的玉簪,蜜渍樱桃早己在混乱中脱落,只剩下刻着"棠"字的簪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轻轻将簪子收入锦囊,与江砚之的暖玉放在一起,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东西,只有在失去后,才能看清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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