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江南治水的捷报传入长安时，谢明棠正在椒房殿调配靛青染料。她身着素色襦裙，袖口沾着石青颜料，正往《淮山共治图》的水纹里添细沙——这是江砚之从扬州带来的江心沙，说能让画中江水更显灵动。
"殿下，江大人到了。"白芷掀起湘妃竹帘，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谢明棠抬头，正见江砚之跨进门槛，月白长衫上沾着旅途的尘埃，怀中却抱着个油纸包裹的物件，边角露出丹砂红。
"是扬州的蜜橘，"他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在看见她袖口的颜料时，眼底亮起柔光，"还有你要的螺子黛，据说波斯商人带来的，墨色能保持十年不褪。"谢明棠望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起半月前他在信中说"堤坝合拢那日，梦见你在画舫中研墨"，指尖不由得攥紧了狼毫。
两人正说话间，东宫的鎏金马车忽然停在殿外。谢明谨身着戎装，披风上的金线蟒纹沾着露水，显然是从演武场首接赶来。他的目光落在江砚之递蜜橘的手上，指尖捏紧了腰间的银铃铛："江尚书好兴致，治水有功就忙着献殷勤？"
"太子殿下误会了，"江砚之的声音平稳如常，"这是臣替公主殿下捎的江南物产。"谢明棠望着两人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祈雨大典后，他们虽不再明争暗斗，却总在她面前摆出这般"君子之争"的模样。她轻咳一声，举起《淮山共治图》："二位可曾见过这样的水纹？"
谢明谨的目光立刻被画卷吸引，他伸手抚过沙粒堆砌的波浪，忽然想起幼时替她堆沙堡的时光："这里该用赭石打底，"他的指尖蘸着颜料，在江心添了道暖黄，"像落日熔金。"江砚之则取出治水图残卷，铺在一旁："若在这处设观景台，既可监测水情，又能......"
"又能让公主殿下凭栏作画，对吗？"谢明谨的语气里带着揶揄，却在触到她袖口时，忽然正色，"西北大营传来消息，西凉使团不日将抵长安。"
谢明棠的指尖顿在画纸上，螺子黛划出歪斜的墨痕。她想起月璃被禁足前，眼底那抹阴鸷的光，和她腕间刻着"恨谢"的金丝镯。自祈雨大典后，月璃虽被软禁，西凉却频繁在边境滋事，显然是在为她的复仇铺路。
"臣己让暗桩盯着使团动向，"江砚之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西凉疆域，"但最该防的......"他忽然住口，目光落在谢明棠身上，"是人心。"谢明谨与他对视，同时点头，却在这时，殿外传来喧哗声——月璃竟身着盛装，在西凉使节的簇拥下闯了进来。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她的红色长裙扫过满地颜料，靴底的红宝石碾过谢明棠的画稿，"臣妾从家乡带来了孔雀石颜料，据说能让牡丹开得比血还艳。"谢明棠望着她腕间新换的玉镯，镯面上刻着展翅的鹰，正是西凉王室的图腾。
"月璃公主不在昭仁宫养病，"谢明谨的声音里带着警告，"跑到椒房殿来做什么？"月璃忽然笑了，笑声混着孔雀石的冷香："自然是来恭喜太子哥哥和江尚书，治水有功，陛下要在重阳大宴上亲自嘉奖呢。"她的目光扫过谢明棠，"不过听说，嘉奖名单里还有位神秘人物......"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通传："南安郡王到！"谢明棠浑身一震，手中的螺子黛掉在地上——南安郡王是她的生母之弟，却在她三岁时因"谋逆"被贬为庶人，如今突然回京，必有蹊跷。
来人穿着藏青色锦袍，腰间挂着枚刻着"安"字的玉佩，正是当年她生母的陪嫁。"棠儿，"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舅舅终于见到你了。"谢明棠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玉佩的模样，指尖不由得发抖。
谢明谨的手按上剑柄，却在看见谢明棠眼中的泪光时，终究没有拔出。江砚之则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袖中摸出密报——今早收到的消息，南安郡王此次回京，带着当年"谋逆"案的关键证据。
月璃的指尖抚过孔雀石颜料罐，忽然轻笑："真是感人的重逢啊，不过南安郡王当年犯下滔天大罪，如今突然回京，莫不是想翻案？"谢明棠猛地抬头，与南安郡王对视，从他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此事陛下自有公断，"江砚之的声音里带着官场上的圆滑，"月璃公主还是先关心自己吧，听说西凉王病重，您的归国日期......" "不劳江尚书操心，"月璃打断他，红色裙摆扫过满地狼藉，"臣妾倒是好奇，等真相大白那日，公主殿下还能否这般淡定。"
这句话像把刀，扎进谢明棠心口。她望着月璃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的瘟疫，母亲临终前曾塞给她半块玉佩，说"找到舅舅，他会告诉你一切"。如今，南安郡王的归来，或许正是解开她身世之谜的钥匙，却也可能将她卷入更深的漩涡。
酉时初刻，南安郡王离去后，椒房殿陷入诡异的寂静。谢明谨忽然伸手替她捡起螺子黛，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江砚之则展开江南送来的锦缎，上面绣着她最爱的并蒂莲："扬州的绣娘说，这是新出的双面绣，反面是墨竹。"
谢明棠望着两人眼中的关切，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她摸出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与南安郡王的那半合在一起，竟拼成了一只展翅的凤凰——正是西凉王室的图腾。
"明谨，砚之，"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知道真相，无论多残酷。"两人同时点头，谢明谨的指尖抚过她发间的碎玉步摇，江砚之则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灼伤硌着她的皮肤，像道温暖的痕。
这一夜，椒房殿的烛火首至天明未灭。谢明棠望着案头的凤凰玉佩，忽然明白，她的身世或许是解开西凉阴谋的关键，而她，再也不是深宫中任人摆布的公主。无论是谢明谨的兵权，江砚之的谋略，还是她自己的画笔，都将成为揭开真相的利器。
窗外的桂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谢明棠忽然想起江砚之信中的话："待江南水患平，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春天。"此刻，她望着手中的玉佩，忽然觉得，或许真正的春天，不是季节的更替，而是在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勇气，和与心爱之人并肩而立的决心。
而深宫中的这场局，终将在大宴的金銮殿上，迎来最惊心动魄的破局时刻。谢明棠握紧了两位男主的手，在烛火的摇曳中，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她准备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真相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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