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椒房殿的画室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织就菱形的光斑。谢明棠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笔尖的赭石颜料滴落在《携手淮山图》的山峦处,像滴入春潭的胭脂。谢明谨坐在她身侧,指尖蘸着石青,替她勾勒远处的云雾,蟒纹袖口扫过她手背,带来一丝温热。
"这里该用花青打底。"他的声音混着松烟墨香,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在纸上晕染,"就像十岁那年,你替我磨墨时,总把花青当石绿用。"谢明棠望着他指尖的老茧,那是握剑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在宣纸上画出柔美的云纹。她想起那年他替她修改画作,墨迹染脏了她的袖口,他笑着说"墨痕是才女的勋章"。
画笔在两人手中交替,谢明谨画山,她画水,他补松枝,她点苔痕。当笔尖落在江面的扁舟时,两人的手指忽然相触,像春日的冰面裂开细缝,暖意潺潺流出。谢明棠抬头,撞进他眼底的柔光,那是她许久未见的、未被嫉妒灼烧的光。
"明谨,"她轻声说,墨汁在笔下洇开小团,"你还记得我们说过要一起游淮山吗?"他的笔尖一顿,石青在水面上晕成碎玉:"自然记得。等战事平定,我便带你去,乘舟看尽两岸青山。"这句话像颗种子,落入她心底荒芜的角落,忽然长出嫩芽。
窗外的杏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谢明棠望着飘落的花瓣,想起江砚之昨日在猎场替她挡箭的模样。指尖的狼毫忽然颤抖,在扁舟上画出歪斜的线条。谢明谨的指尖覆上她的手背:"怎么了?"她摇头,却在这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砚之的月白长衫沾着星点墨渍,显然是匆忙赶来。他望着屋内相偎的身影,握着门环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谢明谨转头看他,眼底的柔光瞬间凝成冰棱,指尖仍覆在谢明棠手上,像在宣示主权。
"江尚书这是何意?"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擅闯公主府画室,成何体统?"江砚之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谢明棠猛地抽回手,狼毫掉在宣纸上,在江面画出道狰狞的墨痕,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公主殿下,"江砚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臣有急事相商。"谢明谨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挑衅:"急事?莫不是怕本太子与妹妹太过亲近,坏了你的计划?"这句话像把匕首,精准地捅进江砚之心口。他望着谢明棠眼底的挣扎,忽然上前半步,袖中露出治水图的一角:"是关于江南水患......"
"够了!"谢明谨起身,蟒纹长袍扫过画案,震得颜料罐纷纷倾倒。石青与赭石混在一起,在宣纸上晕成暗紫色,像极了昨夜东宫的烛火。他逼近江砚之,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治水图明日早朝再奏,现在,给本太子滚出去。"
江砚之望着谢明棠,希望从她眼中得到一丝支持,却只看到慌乱与愧疚。他忽然想起丞相府暗格里的《携手淮山图》墨稿,那是他熬夜绘制的,此刻却被眼前的两人共同描绘。"好,臣告退。"他轻声说,转身时,治水图的边角扫过谢明棠的裙裾,像片落叶,轻轻划过水面。
画室里重新陷入寂静,谢明棠望着狼藉的画案,扁舟己被墨痕吞噬,江水变成浑浊的紫黑色。谢明谨的指尖划过她发间的杏花,忽然轻声说:"只有我能给你安稳的未来,他不行。"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的狂热己被疲惫取代,像头受伤的兽,渴望被安抚。
"为什么要逼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明明可以像从前那样......" "因为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他忽然吼道,却在看见她受惊的模样时,立刻软下声音,"棠棠,给我些时间,等我解决了西凉......" 话未说完,己被院外的通报声打断:"公主殿下,江大人留下治水图,说......说江南水患刻不容缓。"
谢明棠望着案头的治水图,想起江砚之掌心的灼伤,想起他熬夜抄经时的墨渍。她忽然捡起狼毫,在废纸上写下"速议"二字,递给侍女:"送去丞相府。"谢明谨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却在她转身时,看见她眼角的泪痣,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这一夜,椒房殿的画室里,《携手淮山图》被小心地收进画箱,未完成的扁舟在黑暗中沉默。谢明棠望着窗外的杏花,想起江砚之离去时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选择,远比绘画艰难——因为画笔可以修改,而人心,一旦错过,便再难描摹。
东宫的书房里,谢明谨握着半块碎玉,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她在画中勾勒的水纹。那抹水纹与江砚之治水图上的线条竟有几分相似,像根刺,扎得他心口生疼。他猛地将碎玉砸在墙上,裂痕处的金线终于断裂,像极了他与她之间,最后一丝脆弱的牵连。
而丞相府的书房内,江砚之望着谢明棠的"速议"二字,忽然抓起狼毫,在治水图上添了道朱笔——那是他计划中,唯有谢明棠支持才能完成的堤坝方案。笔尖落下的瞬间,他轻声呢喃:"棠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能护你周全的人。"
杏花还在飘落,像场不会结束的雪,覆盖了深宫中的爱恨情仇。而这场关于画、关于水、关于心的博弈,终将在春日的暖阳中,掀起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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