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浸在蜜色斜阳里,八重樱簌簌飘落,粉白花瓣积在汉白玉阶上,宛如铺了层绵软的云霞。十二岁的谢明棠蹲在太湖石旁,盯着石缝里搬家的蚂蚁看得入神,垂在肩头的双鬟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鹅黄裙裾扫过沾着露水的草尖。
"公主殿下又在淘气。"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谢明棠转头,只见江砚之立在花枝间,月白长衫被晚风掀起一角,腰间的青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彼时他刚及弱冠,眉目清朗如松间明月,手中握着的描金食盒还冒着热气,"今日厨娘新做了桂花糖糕,知道殿下爱吃。"
少女立刻跳起来,发间的绢花险些掉落。江砚之笑着蹲下身子,修长手指灵巧地将绢花扶正,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耳尖:"当心摔着。"他打开食盒,递过还温热的糖糕,看她鼓着腮帮子吃得香甜,眼底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远处传来宫娥们的窃窃私语:"那不是丞相府的嫡公子?""听说皇上有意让他教导公主课业......"话音被突然响起的编钟声打断,谢明棠咽下最后一口糕点,这才发现夕阳己经西斜,"糟了!母后让我酉时去椒房殿!"
江砚之见状,忙取过一旁的云锦披风替她披上:"我送殿下过去。"两人并肩穿过回廊,他特意放慢脚步迁就她的小短腿,宽大的衣袖偶尔扫过她的手背,带着淡淡的墨香。路过荷花池时,谢明棠突然停住,盯着水面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发愁:"这般模样去见母后,又要挨训了。"
江砚之望着少女绞着衣角的模样,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刻的并蒂莲还泛着温润的光——那是他昨日得了巧匠新作,特意收着预备给她惊喜。"殿下若是不嫌弃,我......"他声音微顿,见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替她绾发。
指腹掠过她细软的发丝时,江砚之屏住了呼吸。谢明棠仰头看他专注的神情,突然发现他睫毛生得极长,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白玉簪穿过发间的瞬间,一阵风掠过,几缕碎发垂落下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拂,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好了。"他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香。谢明棠对着池水照了照,只见青丝被白玉簪挽成精巧的式样,发尾还坠着两颗圆润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比宫里的嬷嬷梳得还好看!"她笑得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荷包里掏出块帕子,"这个给你!"
江砚之展开素白的丝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朵并蒂莲,针脚粗得能塞进小拇指,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他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收好,正要说话,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谢明棠吐了吐舌头:"我先走啦!"裙摆带起满地花瓣,她跑出去几步又回头,夕阳将她的身影镀上金边,"明日还在老地方等我!"江砚之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手中的白玉簪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仿佛还留着她发间的温度。
三日后的清晨,谢明棠抱着装满野花的竹篮蹦蹦跳跳来到御花园,却只见到满地残花。正在清扫的小太监告诉她,江公子随父亲离京赈灾去了,归期未定。她攥着竹篮的手慢慢收紧,篮中还带着露水的花朵簌簌掉落,沾湿了裙角。
此后许多个黄昏,谢明棠都会站在当初绾发的荷花池边,望着水面发呆。春去秋来,池中的荷花谢了又开,她的发间渐渐换了金步摇,却再没人能把她的头发梳得那样妥帖。每当看到腰间的青玉佩,就会想起那个温润的声音,和他替自己绾发时专注的模样。
及笄那日,椒房殿内烛火辉煌。谢明棠身着华服端坐在铜镜前,看着嬷嬷们将象征成年的发簪插入发髻,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暮春的午后,月白长衫的少年站在花树下,手中的白玉簪泛着柔和的光。
"公主殿下,该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了。"白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谢明棠起身时,金丝镯撞在妆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停在窗棂上的麻雀。她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然很想念当初那个会蹲下身替她扶正绢花的人,想念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说话时温柔的语气。
深夜的椒房殿寂静无声,谢明棠从锦盒里取出珍藏的白玉簪,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簪头的并蒂莲上,泛着清冷的光。她轻轻将簪子别在发间,对着铜镜做出当年的笑容,却惊觉镜中人早己不是当年那个会追着蚂蚁跑的小女孩。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谢明棠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的暗纹出神。窗外的风掠过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恍惚间竟像是江砚之当年说话时的尾音。她伸手摸向枕边的青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他替自己绾发时,指尖拂过发丝的温柔。
在这深宫之中,岁月悄然流逝,谢明棠渐渐长大,而那段关于白玉簪和桂花糖糕的记忆,却如同窖藏的美酒,在时光的沉淀下愈发醇香。每当看到盛开的樱花,或是闻到桂花的香气,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少年,想起他替自己绾发的那个温暖的午后。而那支白玉簪,也成了她心底最珍贵的珍藏,承载着年少时最纯真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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