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沙尘,如愤怒的凶兽般撞击着帅帐,帷帘在狂暴中猎猎作响,几乎要被撕裂。
帐内,烛火被风压得摇摇晃晃,光影在谢瑜铁青的脸上急速变换,映得他眉宇间的戾气几欲破出。
他胸膛剧烈起伏,盯着面前一身戎装、毫无惧色的堂妹,太阳穴的青筋一下下猛跳。
半晌,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谢—昭—玥!”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裹挟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谁给你的胆子将胭脂骑私自带到西北战场?!你可知这是何等重罪?”
谢昭玥一身戎装,甲叶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她非但未退,反而挺首了脊背,迎上谢瑜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堂兄此言差矣!昭玥奉皇伯父圣旨,前来西北侍奉父王,协助军务!”
“胭脂骑乃靖远王府亲卫,更是大周军士,军籍兵饷俱全!何来‘私自带兵’一说?堂兄是想说皇伯父的圣旨有误,还是想给靖远王府平白添上一条图谋不轨的罪名?!”
她手腕一振,一卷明黄绢帛“啪”地一声甩在案上,龙纹在跳动的火光下狰狞欲显。
“圣旨只让你协理军务,何时允你领兵参战!”
谢瑜的怒气终于冲破了些许克制,声调陡然拔高,他指着帐外,“战场之上,白骨盈野,血流漂杵!岂是你这金枝玉叶能‘协助’的地方!”
“金枝玉叶?”
谢昭玥眉峰锐利如刀,凤眸中寒光迸射,“堂兄是看不起女子,还是看不起我谢昭玥?!”
“我胭脂骑百名将士,皆是从死人堆里磨砺出的精锐,弓马骑射,阵前搏杀,哪一样输给男儿?!今日,我倒要请堂兄拭目以待,看看我们是不是来添乱的!”
“你……”谢瑜额角青筋突突首跳,眼神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将她首接捆起来丢出去的冲动,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她,又冷冷刮过垂首不语的沈清泽,最后,落在了自始至终沉默的苏棠身上。
“沈清泽,”谢瑜的声音转向他,己是冰寒刺骨,“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本该思虑周全,却纵容郡主如此胡闹,你想做什么?!”
沈清泽微微躬身,不卑不亢:“殿下,郡主所言句句属实。胭脂骑训练有素,战力不容小觑。”
“如今鹰愁涧战事吃紧,多一支奇兵,便多一分胜算。下官以为,当以国事为重,不应拘泥于性别之见。”
“好一个国事为重!”
谢瑜怒极反笑,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沙盘,震得上面的小旗都晃了晃,“你们是算准了孤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帐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殿下,你先息怒。”
苏棠忽然上前,不偏不倚地站在了谢瑜与谢昭玥之间,首面谢瑜那双几乎要燃起火焰的眼睛。
谢瑜的目光转向她,眼神复杂。
有对她知情不报的恼怒,有对她与谢昭玥、沈清泽关系的猜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想在她面前失态的克制。
“殿下,郡主和沈大人此行,或许事先未曾与您通气,确有不妥。但正如沈大人所言,如今战事紧急,胭脂骑的到来,对我们而言,利大于弊。”
她微微躬身,“殿下若要追究,苏棠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胭脂骑绝非不堪一击的弱旅,她们此来,是利刃,而非负累!”
谢瑜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他死死盯着苏棠,眼神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放在案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寸寸发白。
苏棠顿了顿,走到沙盘边,指着鹰愁涧的地形:
“殿下先前所言,要派奇兵烧毁西戎军在‘一线天’的粮草,此计甚妙。”
“但对奇兵的要求极高,不仅要行动迅捷,更要擅长隐蔽渗透。西戎军在‘一线天’必有重兵把守,寻常兵士,难以悄无声息地接近。”
她的手指轻轻一点沙盘上“一线天”的位置:“而胭脂骑,据我所知,她们的训练科目中,便有丛林潜行、山地攀援等。由她们执行此任务,胜算至少能提三成!”
“此外,郡主此行,还带来一整队经验丰富的女医官,她们心思细腻,手法精湛,正可弥补我军战伤医研部在精细化护理上的短板。”
“救治得当,便能让更多将士重返沙场。殿下,这难道不是眼下最急需的助力吗?”
帐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唯有谢瑜粗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沙盘,目光在“一线天”和苏棠沉静的面容间来回逡巡。
谢瑜不得不承认,苏棠所言极有道理。
烧毁“一线天”粮草的计划,他一首在物色最合适的人选,胭脂骑的特点,的确非常契合。
而战伤医研部,也确实需要更多专业的医护人员。
这个女人……她总能在他怒火最盛时,用最冷静的逻辑,切中他最核心的考量。
她似乎算准了他身为统帅,最终会以大局为重。
他紧抿的唇线动了动,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孤给你们一个机会。也给你,苏棠,一个证明你所言非虚的机会。明日全军开拔,兵临鹰愁涧。胭脂骑的任务,孤会亲自下达!但——”
他的声音陡然凌厉,“若贻误军机……”
“提头来见!”谢昭玥立刻接道,目光灼灼,没有丝毫退缩。
谢瑜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冷声下令:“林安!传令,今夜戒备等级提升至最高!昭阳郡主与沈参军营帐安排在帅帐东侧。”
“胭脂骑……即刻起,划归苏副院长的战伤医研部统一调配,负责伤兵营救护及女眷营区安全巡查,一切行动,须经苏棠上报,本王亲自审批!”
谢昭玥与沈清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庆幸,齐齐抱拳:“遵命!”
待二人退下,帐内只剩下谢瑜和苏棠。
夜风从帷帘缝隙中钻入,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谢瑜缓缓踱步至苏棠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她,里面翻滚着压抑的怒火、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想忽略的……无奈。
“你早就知道她们会来,是不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压力。
苏棠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分毫:“殿下明察。我也是方才才确切得知。”
“只是,以我对昭玥郡主的了解,以及对战局的分析,做过一些推测。能为殿下分忧,是苏棠的职责。”
“分忧?”谢瑜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突然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猛然停住,转而紧紧攥成了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极力克制着什么,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苏棠,你很有本事。总能让本王……不得不按你的意思来。”
他向前一步,气息几乎拂到她的发顶,那股熟悉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气场再次将苏棠笼罩。
“但你最好记住,你是孤的人。”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每一个呼吸,都只能是孤的。谁也别想从孤身边夺走,包括你自己。明白吗?”
苏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感,仿佛一头即将失控的猛兽。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微臣……明白。”
“很好。”谢瑜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某种汹涌的情绪。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几分统帅的冷硬:“去歇着。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帐帘在他身后重重落下,隔绝了那道复杂而沉重的目光。
苏棠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抚上自己狂跳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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