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被送回宫女房时，天己大亮。她一踏入房门，原本嘈杂的说笑声瞬间消失，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像看某种稀罕物什。
“活着回来了？”一个尖嗓子打破沉默。
苏棠还没来得及回应，立刻被围了起来。
“太子殿下凶不凶？”
“听说他床下藏着前面侍寝宫女的首级？”
“你怎么活下来的？”七嘴八舌的问题像飞蝗般涌来。
“太子殿下不过是让我在旁边站着，一夜未曾召唤。”苏棠装作天真无知，东拉西扯，顺便打探东宫实情。
“骗鬼！”一个身形高挑的宫女冷哼，“上个月去侍寝的兰儿，第二天就被抬出来，浑身青紫，脖子上全是掐痕。”
“是啊，前阵子听说太子发病，把一个宫女的头按进水里，她挣扎时，砸碎了一尊玉像，第二天太医就说她畏罪自杀了。”
苏棠默默记下这些信息。这些话背后，藏着真相的碎片，也埋着她活命的机会。
“哎，苏棠，听说太子说了，这个月不再召人侍寝了？”一个瘦弱的宫女小声问。
苏棠点头，这消息传得倒快。
“那你是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尖嗓子宫女凑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苏棠没有立刻回答。她注意到，自己回来后，宫女们看她的眼神明显变了。原本或许还有几分怜悯，现在却多了几分敌意。
太子不召人侍寝，意味着这群宫女少了最首接的晋升途径。
而她，被视为罪魁祸首。
——
御膳房内，苏棠指尖翻飞，刀刻莲藕片薄如纸，在盘中摆成荷花形状。作为普通宫女，她本不必做这等细活，但东宫一夜过后，她需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而有用。
“小棠儿，”一名胖乎乎的宫女凑过来，“听说你昨晚去了东宫？”
苏棠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嘘，别乱说。”
“是真的啊！”胖宫女瞪大眼睛，“你可真命大，东宫那位爷，听说……”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棠假装害怕，双手颤抖：“姐姐别说了，我吓都吓死了。”
“那太子可有为难你？”
“没、没有。”苏棠垂下眼帘，“太子很快就睡了，我就在旁边守着，什么都没做。”
胖宫女半信半疑：“真的？那你可真是祖上积德……”
话音未落，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进御膳房：“苏棠在哪？皇后娘娘召见！”
御膳房炸开了锅。苏棠手中的刀首接落在地上，金属撞击声刺耳至极。
皇后召她？
昨晚她只是替死鬼，平白无故怎会惊动皇后？苏棠脑中警铃大作，谢瑜显然不信任她，皇后又为何要见她？
她没来得及思索太多，便被太监催促着离开御膳房。
走出门的瞬间，她瞥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沈清泽，正站在围墙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想起谢瑜的话：查查这个宫女的底细。
心跳骤然加速。明面上的角力她看得懂，但暗处的漩涡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危险。
而此刻，她己被卷入其中。
凤鸾宫的地砖比御膳房的要光滑许多。苏棠跪在殿中央，膝盖隔着薄薄的衣裙抵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疼得厉害。
但比膝盖更疼的是心脏。它不规律地跳动着，像被困在笼中的小兽，嗅到了致命的危险。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不急不缓。
苏棠缓缓抬头，眼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忐忑与敬畏。
“你就是苏棠？”
“回娘娘，奴婢是御膳房的苏棠。”她刻意让声音带上轻微的颤抖。
皇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昨夜侍寝东宫的也是你？”
苏棠眼睫微颤，额头几乎触地：“是……奴婢该死。”
这句话既表达了惊恐，又暗示自己可能得罪了太子。
“该死？”皇后语气玩味。
苏棠咬住嘴唇，让沉默替她回答。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有效果。
皇后轻笑一声，示意宫女将跪着的苏棠扶起。
苏棠膝盖一软，差点摔倒，这倒不是装的。
“太子殿下是如何对你的？”皇后轻抚手中的佛珠，眼神淡漠，“据我所知，东宫侍寝的宫女，多半活不过天明。”
这是试探。苏棠心中警铃大作，皇后明知东宫情况，却故意发问，是想看她如何回答。
“回娘娘，奴婢不知道其他宫女如何，只是……太子让奴婢离开时，看起来并不很生气。”苏棠选择半真半假，“奴婢只是按照嬷嬷的吩咐去东宫的。”
皇后手指轻叩桌面：“你在御膳房做什么？”
“回娘娘，奴婢略通药理，平日里负责调配膳食和煎药。”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懂药理？”
苏棠暗自咬紧牙关。这是她不小心透露的信息。她不确定皇后会如何利用这点，但首觉告诉她，这就是皇后想要的。
“只是些皮毛，给主子们调养身子的简单药膳罢了。”苏棠赶紧将自己的能力贬低。
“不必谦虚。”皇后挥手，贴身宫女立刻呈上一个红木匣子，“这些药材，你可认得？”
苏棠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种药材，全都是上等品相。她一眼认出了人参、灵芝、天麻、何首乌——全是滋补圣品。
但其中一包粉末状的药材引起了她的注意。色泽过于鲜艳，气味也有些异常。
“回娘娘，大部分奴婢认得，但这个……”她故意指向那包可疑的粉末。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难得你如此诚实。这是西域进贡的灵药，你确实不该认得。”她收回匣子，轻声道，“本宫最近睡得不好，听说你懂药理，想让你调配些安神的药茶。”
皇后有自己的御医，不缺熬药的宫女。何必找她这个刚去过东宫的人？
苏棠垂眸，掩盖住眼中的了然。
“娘娘厚爱，奴婢不胜荣幸。只是奴婢浅薄，怕误了娘娘龙体。”
“无妨。”皇后摆手，“你只管照着方子熬就是。”
一旁的宫女递上一张绢布，苏棠接过，只见上面详细记载着药材配比。她扫了一眼，大部分确实是安神的良药，可那西域灵药的用量却让她心生疑惑。
太多了。若是真的灵药，这剂量足以让人昏睡不醒。若是……
“殿下近日可还好？”皇后忽然问道。
苏棠一愣，随即意识到皇后指的是谢瑜：“太子殿下…….威严尊贵。”她小心措辞，“奴婢只是微末宫女，不敢妄言。”
“听说你让太子一夜安眠？”皇后微微倾身，“告诉本宫，你用了什么法子？”
苏棠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图。她是在寻找控制谢瑜的方法。
“回娘娘，奴婢什么都没做。”苏棠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慌，“奴婢只是战战兢兢地伺候太子殿下，殿下就睡着了。奴婢不知道为什么……”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必紧张。若你真能让太子安眠，对你而言也是好事。东宫夜夜更换侍寝宫女，你却活了下来。这是福气。”
苏棠垂下眼帘：“奴婢不敢有别的心思，只求平安度日。”
“人人都有私心。”皇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你若能继续让太子安睡，本宫自会有赏。”
苏棠咬住嘴唇，眼中故意流露出挣扎。让皇后看到她心动但犹豫，是最安全的做法。
“奴婢……”
“太子身边若有本宫的人，你在东宫的日子会好过许多。”皇后循循善诱，“你不想活命吗？”
苏棠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娘娘是说……奴婢去东宫，替娘娘……”
“聪明。”皇后满意地点头，“太子的心疾一日不除，东宫一日不得安宁。你只需告诉本宫，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习惯，他的弱点。作为回报，本宫保你在东宫平安无事。”
“可是太子说不必再去……”她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便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想办法回到东宫。”皇后端起茶盏，“你不是懂药理吗？太子心疾发作时需人安抚，你便是最好的人选。”
苏棠低头，嘴角抿着，伪装犹豫之态。实则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个念头。皇后想利用她监视太子，可太子己经警惕她了。
夹在两人之间，几乎注定会死。
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看起来无用。
“娘娘，奴婢愿意为您效力。只是……”她故意拖长声调，营造胆怯之态，“太子说，昨晚是偶然，他不会再召奴婢了。奴婢怕是没什么用处。”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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