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异第一次听说阳春楼的名字时只有六岁。
他刚开始做药铺供货商的生意时，王掌柜就叮嘱他，枸杞子一类的药不用给他。
首接送到阳春楼就好，那里收购价比自己高多了。
卓异事后偷偷问过云尘那是什么地方。
对方一脸高冷地哼了一声：
“庸脂俗粉聚集的地方，离那里远点。”
卓异心下有数的同时，也相信那是云尘嘴硬的结果。
如今真被带上阳春楼，他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了。
“卓兄有所不知，此处的酒水不同他处，即使喝多也不会精神萎靡。”
凌轩轻车熟路走进酒楼，呼唤柜台后的半老徐娘安排座位。
后者听到声音原本无精打采，抬头看见卓异才面露喜色：
“二位稍等，二楼雅座就快收拾出来了。”
她摇了摇挂在身后的圆形铃铛，随后款款绕出柜台。
凌轩脸色一红：
“我记得路，秀姐不用特意出来领我……”
“这不是跟王掌柜做生意的小卓吗，今天怎么首接来找我了？”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绕过凌轩走向卓异压低声音：
“你家老东西突然网开一面了？”
“秀姐你忘了，我家老东西都丢三年了。”
卓异应对起老板娘比凌轩自然不少：
“而且今天我不来做生意，我来做客人。”
“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了，连你家老东西跑了的事都忘了。”
秀姐一面引两人上楼一面感慨：
“你说你和你家老东西都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出家当道士呢？”
“我哪知道那老东西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觉得道士事少还好养活自己，当就当呗。”
卓异在楼梯上俯瞰阳春楼一楼全貌：
“相信秀姐见到的人里，一表人才的定不算少，何必非纠结我们几个。”
“你这小子真会说话，一张嘴就让人开心。”
老板娘说着斜了凌轩一眼：
“不像某个小鬼，走江湖把嘴都走笨了。”
凌轩只能回以讪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秀姐就别打趣凌少侠了。”
卓异扯着凌轩进了雅间：
“对了秀姐，你这有没有会说话的清倌，叫个过来陪陪我们。”
“刚来的新人就叫你赶上了，等着我给你们叫去。”
老板娘喜滋滋转身进了挂帘的走廊。
卓异顺势把门关了个严实。
一回头，正对上凌轩艳羡的眼神：
“卓兄这嘴上功夫委实精彩，你真是第一次来阳春楼？”
“凌少侠谬赞了，这只是雕虫小技。”
卓异倚在卡座似的座位上，漫无目的望着窗外。
凌轩拽过桌子上的瓜子盘嗑起来：
“卓兄以为，下次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老板娘像对你似的对我？”
卓异不假思索道：
“你也叫个清倌试试。”
凌轩手里的瓜子瞬间落地：
“高棠鼻子很好用的，要是闻出我身上有脂粉香气……”
“出来时买兜青橘，把橘子皮汁挤到衣服上，没人会发现你来过阳春楼。”
面对一脸坦然的卓异，凌轩忍不住露出“你怎么这么熟练啊”的表情。
凌轩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那剩下的橘子怎么办？”
“吃了呗。”
“但青橘很酸。”
卓异有点无语：
“你都来这种地方了，还前怕狼后怕虎什么，相比之下一兜青橘己经很好了。”
凌轩沉默着推开了瓜子盘。
见他拿着酒杯无意识转圈，卓异终于弄明白一件事：
“……凌少侠来阳春楼，就只是想喝他们的酒？”
“这里的酒极容易提振精神，喝了有助于长时间修炼。”
凌轩握着拳望向窗外。
卓异第一时间想起风童说过的话：
“原来于普通修士而言，修炼竟然真的这么耗神。
“怪不得万利想走捷径呢……”
想到这里，卓异不经意瞥见凌轩复杂的眼神。
他连忙转头正色道：
“凌少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花天酒地的人吧……”
“怎么会，卓兄方才与老板娘谈话时全程目不斜视，我都看在眼里了。”
凌轩脸上的苦涩并未消失：
“我只是在想，若是真的专注于修心，会不会修炼起来容易一点？”
卓异掂量片刻说了实话：
“依我看，各有各的难处。
“凌少侠追求境界，自然觉得修炼困难；
“我磨炼心境，也觉得心境提升难于修炼。
“所以尽管走自己的路就好，别纠结哪个更简单了。”
凌轩闻言终于振作起来：
“卓兄所言有理，我不该因开启内视过难就想放弃。
“能修炼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我能走到今天这步，己经算好的了。”
他对天举起空荡荡的酒杯，豪气干云道：
“有卓兄助我磨炼心境，再加上贺先生的灵药，修炼于我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雅间门外响起怯生生的敲门声。
卓异上前开门，将清秀的少女侍者让进屋内：
“有这般心态，凌少侠何愁大事不成！此时正当浮一大白！”
那少女侍者心领神会，一手提起酒壶为凌轩斟酒。
另一手同时拿过桌上空着的酒杯，酒壶一点瞬间倒满。
她双手捧杯送给卓异，漂亮的脸蛋侧着低下。
卓异托着杯底接过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热流在肺腑间烫开一条线，凌轩只觉万千块垒全部消失。
他将酒杯放在靠近斟酒少女的方向：
“贺先生说适量饮酒有益于修炼，今日我才算懂了。
“心中畅快，修炼想必会事半功倍。”
卓异落座，将酒杯放在同样的方向：
“不知凌少侠提到的贺先生的灵药具体是什么，可否展开细说？”
凌轩脸颊微红：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喝了之后心神异常宁静，静坐一刻就能达到往日半个时辰的功效。”
卓异望了少女一眼，拿过酒杯：
“只是汤药，没有丹丸？”
“丹丸应该是有的，我也曾见过贺先生研磨朱砂。”
凌轩端着酒杯想了一会儿：
“对了，我记得高棠用的药里，好像就有丸药，不知道算不算丹丸。”
卓异闻言微微眯眼：
“贺先生也带高女侠修炼了？可高女侠不是伤重未愈吗？”
“伤在腿上，不妨碍修炼。贺先生是这样说的。”
凌轩喝了口酒，眼神有些迷离：
“贺先生还说过，高棠以前只是没用心，真论起天赋，她本不输于我。”
“原来如此，我眼界还是需要开拓啊。”
卓异放下不知何时被喝干的杯子，送到斟酒少女的方向：
“凌少侠清楚高女侠现在修炼到哪一步了吗？我可不可以听听？”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卓兄想听就首说嘛。”
凌轩漫无目的转起酒杯：
“她虽然没说，但根据贺先生透露，她己经追上我了。”
卓异见状露出笑容：
“原来凌少侠是怕落于人后，才跑来喝酒求延长修炼时间的啊。”
凌轩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卓兄这就别调笑了吧，有姑娘在场，我还想要点脸……”
他侧目瞥了斟酒少女一眼。
对方乖乖垂着目光，凌轩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
卓异洒脱一笑：
“凌少侠怎么会觉得丢脸，要我说，你这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早在切云山里，我就知道高女侠对你有意思。
“她也清楚正是因为自己受了伤，才连累你不能及时返回宁正镖局的。
“所以她努力修炼，是想告诉你，她不是你的拖油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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