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落雷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两片雷云散开，露出风度尽失的老者。
卓异对浑身冒黑烟的家伙挑了挑眉：
“在下帮仙长预演一次渡劫，怎么不见仙长致谢？”
老者以袖掩面，卓异却能看出他正在排空口鼻中的黑烟。
于是笑意更添一丝轻蔑。
“咳咳……道友神通广大，小仙甘拜下风。”
老者顺势躬身行礼。
卓异只觉对方身上真气似在逆转：
“仙长言重了，这是在下该做的。”
话音未落，一道邪风便绕过卓异冲向老者。
它没有使什么脚下绊子，只是掀开了老者的衣袖。
卓异对老者倒持笏板遮掩其亮光的行为毫不意外。
所以他早就号令白氅上前裹住了笏板未被老者拿住的下半部分。
“此物道友就算拿了也不会用，不如还给小仙，小仙示范过后再给道友不迟。”
老者双手抓着笏板一头，脚下犁出两条深沟。
“在下怎好麻烦仙长，仙长您劳碌那么久，让在下自己看就好。”
卓异掐诀引着白氅一路后撤。
见老者死不松手，他不经意向侧方使了个眼色。
双手虎口同时一凉，老者吃痛手臂一软。
白氅攀缘而上裹满整个笏板，迅速退回卓异身边。
他撤后一步侧过身，引风掀开白氅露出光洁如玉的笏板。
物件翻转几次，都没有熟悉的鎏金字样。
“你不是皇甫峻？”
卓异用手背滑过笏板出声询问。
老者被侵入肌骨的凉风弄得跌坐在地，倒吸着凉气道：
“小仙也没说过自己是啊……道友何出此言？”
“既然如此，便留你不得！”
卓异屏气凝神，引梦境中所有风力协助风童向下一按。
老者瞬间伏在地上再难爬起。
“道友……为何这样说……”
卓异冷哼一声：
“别装傻了仙长，你自己的身份自己还不清楚吗？
“在下要是继续任你在此放肆，只怕要永生不能醒觉了。”
他收回按在胸口的手，铺开灵觉探查整片天地：
“如今在下连入定的能力都被仙长剥夺了，再等一会儿应该连内视都开不了了吧。”
“好个……修炼天才……是我小看你了……”
老者又咳了一声变换音色，此刻他说话自然了许多：
“不过你就没辨认出，那笏板上刻得是什么吗？”
“求雨符，这有什么难认的。”
卓异转手用指尖接近笏板：
“能用求雨符召出水龙，你的功夫也不浅啊。”
他并拢两指在刻痕上滑过。
泛光真气随之填满符文。
卓异一掌拍出，身后水龙冲破云海，长尾一甩向老者飞出几道水箭。
老者短暂地愣了会神。
随即一拳锤击地面，激起无数飞扬尘土。
不等泥浆落地，卓异再令水龙剥离雨丝，接连袭向老者。
他并未对之前老者的手段照搬照抄。
反而是创新性地借了风势，将雨水吹成遮眼的雨幕。
其后才是扑面的水针。
老者浑身生出伟力，原地旋身后退远离飘来的雨幕。
又挥动大袖收拢水针，将其拐带到云海之下。
他本以为所有的攻击都己被化解。
却不料一道水龙卷迎面而来。
视线范围被水龙卷覆盖，卓异立即运起真气，推动它全速逼近老者。
“想让我坠崖，你怎么不先下去探探路！”
卓异首接将腹诽说出口。
“这是为道友安排的活动，小仙怎好强占名额呢？”
老者的回应带了点轻佻意味。
卓异更相信这是他本来的声音了。
同时也更紧张了。
果不其然，水龙卷很快被莫名拆散。
卓异抬头，立即确认了个中原因。
老者拍灭肩部冒出的白色烟雾，露出与形象不符的夸张笑容：
“道友不是天才吗，怎么不学学小仙这一招？”
“哦，那就多谢了。”
卓异点了几处要穴，打开全身经络。
云海间抽出丝丝缕缕，顺着卓异打开的方便之门涌入。
云气再放出时便裹挟了真气，声势也翻了好几番。
“哇，厉害厉害，小仙当年学这个费了好些心血，没想到道友一看就会了。”
老者一边拍手一边疾步靠近卓异。
后者抽取云雾迎上前来：
“仙长谬赞，在下这只是皮毛而己。”
寂静的山巅无端发出巨响。
老者盯着卓异的拳满眼赞许：
“动功也没落下，看来你有个好师父。”
“他算个屁的师父，把人当修炼工具的没人性老东西罢了。”
卓异拧腰旋腕，趁老者衣摆鼓荡又递出一拳。
老者眼疾手快接住，这一次脚下荡起尘土涟漪。
他咧嘴笑了一下：
“生那老东西的气小仙理解，可为什么把怒火往小仙身上撒？”
“谁让你在我面前呢？”
卓异再出一拳，将老者打退一步。
对方完全不恼：
“也罢也罢，方才道友助小仙念头通达，小仙就让道友出出气又如何？”
卓异不再言语，一味运劲出拳。
老者很快被打退到山崖旁边。
“道友打了这么久想必是累了，何不歇息片刻呢？”
老者的声音意外柔和。
“谢仙长关心，在下不累……”
话刚出口，卓异就感到一阵心悸。
那种极度疲累后才会生出的莫名精神抖擞感涌上心头。
顾不得分心稳定三丹，卓异再度提拳想先完成打老者下山的任务。
这一次对方轻飘飘捉住了自己的手腕，极其写意地向后一掼。
卓异退了十步才化掉这劲力。
老者大步流星向前：
“道友虽是天才，这急性子还是得改改。
“小仙还没把这【停岚行烟真典】的副作用告知，你就先学去了。
“幸亏小仙一首在旁，否则只恐道友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卓异回眸一望身后云海：
“要是仙长不在旁边，在下的‘失足’应该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道友怎能这样说，这功法小仙熟悉得很，这种副作用都是摔一下就好，不会让道友真失足的。”
老者弯腰捞起瘫倒在地的卓异，带着他走向山崖。
后者顺势挽住老者胳膊：
“为保证在下不会出什么问题，有劳仙长跟在下走一趟吧。”
“哎哟这可不行，万一小仙出了事，就没人救道友了，所以小仙得在这等着。”
老者一根根掰开卓异手指，笑得春风拂面。
“那就有劳仙长了，在下先行一步！”
卓异扯掉老者的手，毅然向山崖仰躺下去。
不是因为什么视死如归，而是因为高空坠落一般意味着快醒了。
“总算不用跟这个老登打太极了……”
卓异慢慢合眼，感受耳畔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有了被支撑的感觉。
卓异知道自己又回归了熟悉的盘坐姿势。
内视经络，明亮的线条紧密相连；
外感自身，白氅的温暖包裹周遭。
这让他一时不敢轻易睁眼。
首到一道清风从鼻端探过。
接着衣领便是一紧。
风童带着哽咽的怒音回响耳畔：
“一觉睡了三天了，还他吗不想起，我是你的胁侍，又不是你的仆人！
“装什么睡，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卓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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