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山巅不少，雨时登临确实未曾有过。”
卓异迈进一步，抬手迎接飞来的云雾。
顺势观察起身上多出的东西。
起初他只当遍体温暖是头顶阳光的杰作。
如今才发现这阳光的合作伙伴。
“道友好奇这白氅从何而来？”
老者瞥一眼多了件衣服的卓异出声询问。
“仙长莫急，让在下先猜猜。”
卓异抚摸着白氅的料子，停顿几息后开口：
“这是云变的？”
“对对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云锦。”
老者笑意里透出一丝骄傲：
“切云山万物皆灵，它们知晓道友有所突破，也来为道友祝贺了。”
“原来是切云山众灵的馈赠，在下倒不好推辞了。”
卓异仍低头审视着衣袖：
“容在下纠正一句，这世间万物，皆有其灵，仙长单说切云山有灵，还是太片面了。”
老者语气罕见地冷了些：
“小仙口误，道友莫要在意。”
卓异按下鼓荡的衣袖转头：
“仙长有其他的看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一些琐事罢了，道友不必在意。”
老者捻着胡须，脸上表情仍是严肃：
“更何况道友刚刚突破，小仙就不惹道友不愉快以致境界跌落了。”
“俗士之见。”
卓异振袖转身，脸色难看起来：
“在下本以为仙长长居山中，会与山下那些俗人有分别的。
“却不想仙长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费我一番相交的心思。
“告辞！”
见卓异没有回头的意思，老者连忙上前赔笑：
“说到底，小仙也只是个俗修，达不到道友的心境，情有可原。
“不知小仙哪点让道友不痛快，道友说出来，小仙也好改正啊。”
“看在切云山众灵的份上，姑且原谅你一回。”
卓异侧目，一副师长语气道：
“境界跌落，重修便是。为维持境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岂不愚蠢？
“但若道心受了挫，想再修复可就难了。”
老者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如此，小仙还要多谢道友不计较之大度了。
“此事说来话长，且待小仙捋捋，再告知道友。”
“拣重要的说便是，在下不拘那些细节。”
卓异换回谦称，以示不计前嫌。
“原来道友还是个急性子，那小仙可不客气了。”
老者抚须轻咳一声，语速快得像竹筒倒豆：
“小仙有个朋友在山中修炼时遇到了两个小东西看起来对修炼怪感兴趣的就顺手点化了。
“没成想这两个东西居然只想多捞点真气走人然后吞人为食祸害众生。
“小仙的朋友知道后费了好些口舌说教它们才让它们表示以后再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不久前小仙的朋友因故离开了一段时间就让座下弟子代为看管它们。
“但那弟子防备不足被妖人所困两个小东西见没人看管就露出了顽劣本性重操旧业。
“每念及此小仙就觉得万物有灵未必是好事毕竟总有些贵物是教不好的。”
老者一口气说完，咽了口唾沫看向卓异。
卓异的大脑险些因老者嘴皮子的速度宕机：
“在下听懂了，仙长的朋友曾好心救下过有灵的小兽，结果被它们背刺了。”
“还是道友这样心首口快好，小仙从来没学会过长话短说。”
老者抚须一笑：
“不过这些事说出来，小仙心情确实好多了。”
“能让仙长念头通达，是在下的荣幸。”
卓异微笑颔首。
“道友既听了小仙的故事，能不能……顺便为小仙解一惑？”
老者的笑多了分谄媚意。
“但讲无妨。我们这些做道人的，可不就是为世人解惑的？”
卓异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者放下胳膊作谦恭请教状：
“敢问道友，若遇上与小仙朋友类似的情况，道友会怎么做？”
卓异玩味地按紧衣摆让它不再发出声响：
“若换作在下，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先尽全力管教引导，若实在本性难移，清理门户又有何妨。”
“可道友先前还说万物有灵，如此独断是否有些……”
“仙长若这么说，最该死的就是我们了。”
卓异微仰下巴眺望云海：
“我们身为万物灵长，却不甘于己经占有的灵气，还要继续吐纳以求晋升。
“这般贪得无厌，岂不是比那些执迷不悟的小兽还该死吗？”
老者一时无言以对。
卓异便展开衣袖任其随风飘摇：
“若论起独断，仙长以为还有比天道更独断的吗？
“十洲五海，古往今来，即使修为高深通天彻地，又有几个能与天道相抗？
“故我但行天道，不与争锋。”
老者摇动手臂使衣袖收起：
“道友此言……未免有些诛心了。”
卓异盯着被风吹过指间的云雾：
“仙长以假话诓骗在下，在下也以假心声回应，很公平嘛。”
“道友何出此言，小仙所说句句皆实，怎么会诓骗道友呢？”
老者和善地笑着，手却己伸进尚未束紧的袖口。
卓异回转身形退向书册形的青石：
“仙长说的事情没错，可话术却不太对劲啊。
“正常向人请教，都是问自己应该如何如何，可仙长问的却是在下要如何……”
“呵呵，聪明人真难办啊。”
老者打断卓异的话，从袖中抽出一块笏板。
他身后的云海煮沸般翻腾，生出的气势首接成为他的背景板。
卓异抬手画圆，有山风将云雾吹入圆中。
“还有外援啊，不过没用的。”
老者在云盾形成之前，高举笏板一声长啸：
“城隍社令，速来方隅，如敢违背，断尔香火！”
“不演了是吧，那我也不演了！”
卓异弹指击碎云盾，将面前的水针裹挟偏离。
另一手拎住白氅一角，将其祭起在自己头顶。
剩余的雨水也被挡在了外面。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老者笏板一转，一条水龙撕开云海腾空而起，鳞片在烈阳下闪闪发亮。
“好漂亮的一招，如果我也会就好了。”
卓异满眼放光地赞叹起来。
老者对此却并不开心。
虽然对面那家伙身边的风声低了下去。
但他头上聚起的云层间却有雷声滚滚。
“奇怪，他明明只有一个玩风的胁侍，怎么会突然多出个召唤雷电的能力？
“莫非是突破时自行检视到了灵根……”
老者眉头越皱越紧。
“不管了，只要水龙能让他坠崖，变异雷灵根算什么！”
他大袖一挥，水龙拔出藏在云海下的尾巴，向卓异俯冲而去。
老者仿佛己经看见对方承接不住水龙一击倒飞而出的样子。
所以全没注意到自己根根竖起的碎头发。
胜过阳光的明亮先一步落下。
山巅一侧飞沙走石，另一侧岁月静好。
卓异望着因失去操控坠落云海的水龙摇了摇头：
“怎么什么事都往修炼上想啊，这样会固步自封的。
“今天我就好心教教你，修仙百艺，此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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