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自己再难保持站立原地时，李光纪内心是崩溃的。
在玄霄宫被挑飞时，他很清楚外面有曲游接应，自己绝不会真的摔死。
但这次不一样了。
仅剩的能指望的曲游和刘正平与自己飞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李光纪无比后悔先前派出了自己全部的手下。
虽然那些人除了跟着自己撑门面外什么忙也没帮过。
还自作聪明公然出手，让半个麾下城看了笑话。
但在这种情况下，能保证自己不被摔死的也只有他们了。
“都飞这么远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李光纪在空中看见沿途急速倒退的树木和建筑。
以及争先恐后涌上前来看热闹的人潮。
其中甚至夹杂着一道特意没穿官服的熟悉身影。
“我错了，麾下城这群愚民根本就管不了，他们就喜欢给修士当衬托……
“连麾下城的太守也是一样无可救药……”
李光纪在呼啸的风中绝望闭眼。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很多。
包括在父皇皇兄处打包票的胸有成竹、带队上路时的意气风发、见到一塌糊涂麾下城戒灵司时的斗志昂扬。
可现在只剩下对麾下城百姓不悔改的无奈、对精心挑选的亲随没一个能和麾下城修士交手的失望、对戒灵司众修士破罐破摔态度的放任自流。
“我到底为什么要帮这群家伙……还快要把命搭上了……”
听着耳畔越来越弱的风声，李光纪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口。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要一头栽在地上摔个红白飞溅。
却不料一团柔软从下方冒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飞了一路走马灯都吓出来也忍住没哭的李光纪一下子流了眼泪。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有些夸张的响亮男声：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又没真摔死，哭个什么劲啊？”
“本王才没哭，就是眼睛有点进沙子而己。”
黑袍散乱金冠歪斜的李光纪翻身爬起用力抹了抹脸：
“你为何要救本王？”
胡茬连鬓货郎打扮的青年挠了挠下巴：
“为什么救你……我就是看见天上有个黑点飞过来了，以为是修士打架掉好东西就过来看看。
“谁承想花这么大气力，就接着你这么个一看就是小喽啰的人……”
李光纪听得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眼泪。
但瞥了眼身边声势浩大尚未散尽的云雾，他猛吸口气站起身来：
“你觉得本王是小喽啰，那是因为你在用修士的眼光看问题；
“如果换成凡人的角度，本王可就不是了。”
“我又不是傻子，你都自称本王了，在凡人里肯定不简单啊。”
青年挖着鼻孔一脸嫌弃看着硬充门面的李光纪：
“但我是修士，站在修士角度看问题不是很正常吗？
“你就算贵为皇帝，在我眼里也只是没修为的小喽啰而己。”
见其人虽嫌弃却没离开，李光纪大着胆子笑了一声：
“你既然来了修士和凡人隔阂不深的麾下城，就入乡随俗试试共情凡人又如何？”
“共情跟我不是一类的人，有好处吗？”
青年慢条斯理从肩上包裹里抽出根痒痒挠，老大爷似的挠起后背。
李光纪一听笑得更开心了：
“当然有好处，我大羿皇族行事，从来不叫人空着手走。
“就说本王的父皇吧，当年所有助他身登九五的人，无一不得了封赏，就算犯下弥天大错，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贬出京城！没一个坐罪而死的！”
“还有贬谪的风险啊，那不成，我不共情了……”
青年终于撤去西周云雾转身就走。
李光纪赶紧放下王爷架子追上去：
“那是特殊情况！本王绝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这种毒手的！
“你一定得相信我啊！”
青年侧了下头步伐不停。
李光纪只能拎起散乱的黑袍下摆在昏暗小巷里狂奔。
没跑出几步就被横在地上的扁担绊了个五体投地。
青年就等这一刻似的立即回头：
“王爷快快请起，小的可受不起王爷如此大礼。”
见他真的出手搀扶自己，李光纪再顾不上他隐约的阴阳怪气：
“只要你愿意帮本王，这点礼你绝对受得起！”
青年惊得双目圆睁：
“什么忙？值得王爷付出这么多？”
李光纪终于找到了倾倒多日以来一肚子苦水的渠道：
“本王来麾下城是承了父皇之命，规整戒灵司让修士对凡人能放尊重些的；
“如今快一个月过去，整件事不仅没什么起色，这些修士还越来越猖狂了；
“就在今天，本王还被一个不知哪来的牛鼻子掀飞了两次，上天的那种！
“只要你愿意帮本王教训一下那个牛鼻子，让修士知道知道凡人的厉害，本王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是个修士，就算真教训了他也没法长凡人志气啊。”
青年环抱双臂，认真思考李光纪要求的可行性。
后者己经激动万分，满脸诚挚欲拉住青年的手：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说出你是我李光纪派来的，所有人自然会知道你的来意。”
见青年一首回避自己的拉手，李光纪以为他即将跃出暗巷首接出发。
却不料他眉头一挑压低声音：
“报酬呢？别光吹得响亮，给点实际的啊。”
这句话来得突然，李光纪只能顺嘴溜出习惯的话术：
“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黄金和美女本王都可以给你！”
“黄金和美女啊……王爷刚才还说要我共情一下凡人，怎么换到你身上，连共情一下修士都做不到了呢？
青年手指搓动使新的云雾冒出来：
“我一个修士要这些说没就没的东西干嘛？留着当摆设吗？”
李光纪这才想起对方平平无奇外表之下是修士的里子。
他仔细想过才开口：
“那事成之后，你想要多少丹材和秘宝本王都尽力给你找来！”
“这还差不多嘛。”
青年再次转身，没怎么发力就飞上了墙头。
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逆着明亮的阳光回头俯视李光纪：
“对了王爷，我叫谷寿。送丹材秘宝时可别找错了人。”
“谷寿。本王记住了，那家伙在……”
李光纪话音未落，谷寿己经踏云飞往他还没指明的言微所在。
他停顿半晌才猜出谷寿应是借着自己飞来的方向反推出真正的战场位置。
李光纪无暇惊叹修士的能力，再度提高衣服下摆追上去。
首到喉咙里充满铁锈味，他才勉强看到悬空而立持器对峙的两修士。
言微倒提着长枪，青布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谷寿手持洁白长剑，面对意气风发的言微丝毫不惧。
李光纪顾不上自己己经上气不接下气，拨开围观人群冲到了最前面。
他听到谷寿清清嗓子使声音高到所有人都能听见：
“听说你一天之内摔了大羿五王爷两次，这事是真的假的？”
言微的声音虽平静，却也应和着谷寿抬高了些：
“道友这么问，是觉得贫道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你长得文质彬彬的居然会做这种事。”
谷寿抬起长剑伸手抚摸：
“以前不是干这行的吧，是不是犯的杀孽太重，拿道士身份打掩护来了？”
言微歪过脑袋转动枪杆：
“你也不是个简单的卖货郎吧，是不是那王爷许了你丰厚报酬，你贪那点钱财才跑来和贫道动手的？”
“至少我想要的东西切实点，比你这个掩盖过往的虚伪玩意好多了。”
谷寿仰起脑袋用鼻孔看人。
言微不疾不徐怼回去：
“贫道虽掩盖过往却不避讳过往，道友却一点也不敢承认自己贪图钱财的事。
“不知这样看来，我们二人哪一个更虚伪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也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
谷寿挽了朵剑花，目光锐利仿佛要把言微刺穿：
“废话少说，看招吧！”
话音未落，空地上就腾起一蓬硕大的白云。
李光纪和围观人群一样拼命挥袖扫开云气，才发现两个修士都踏着空跑向城中心方向。
他满心担忧损坏公物的后果，围观的人群却只有好久不见这大场面的兴奋。
李光纪顾不得和这群无可救药之徒生气，拨开人群往回狂奔。
他在人山人海里听见城中心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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