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未散,朦胧中,林清梧己蹲在药田边。
她沾着露水的青布裙角浸了泥,那湿冷的触感顺着裙摆蔓延,她却浑不在意,指尖轻轻抚过改良白术的新叶,能感觉到叶片上那细密的绒毛,第三片叶子的脉络比昨日又清晰了些,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透着翠绿的色泽。
"林姑娘,东头的水渠又堵了。"周大嫂喘着气跑来,她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晰,竹篮里的早饭还冒着热气,那股带着米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我家那口子拿锄头扒开看,里头塞了半筐碎砖。"
林清梧的指节在叶面上顿了顿,手指下叶片的脉络微微颤动。
这己是王管家被送官后的第七日,明里暗里的麻烦倒比从前更多了:前日西坡的枸橘篱笆被砍了三段,那断裂的枸橘枝桠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像是被折断的手臂;昨日后半夜有人往药田里撒了把草籽,今早连灌溉的水渠都遭了黑手。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那帕子着手背的触感,让她的动作显得格外沉稳。
目光扫过田埂上东倒西歪的标记竹牌——那是她用来记录每株苗生长状态的,竹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沉下来的冷意,风声在耳边呼啸,似是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愤怒。"周大嫂,麻烦您去喊张老汉,再找几个壮实的叔伯,今日把水渠清干净后,再加砌半尺石墙。"
"成!"周大嫂应着,转身时又顿住,压低声音道:"昨儿个我去镇上卖鸡蛋,听米铺的刘娘子说,陆府的马车往大牢送了食盒。
王管家那老东西...怕不是还有后手。"
林清梧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那微微的刺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自然知道陆远山不会罢休——前世自己就是栽在这看似憨厚的"好友"手里,他最擅长借刀杀人。
可这一世,她种的不只是药材,更是一张网,要把所有牛鬼蛇神都网进来。
"阿梧。"
竹篱笆外传来竹杖点地的轻响,那清脆的声响在晨雾中回荡。
苏阿婆裹着靛青粗布衫,竹篮里装着带泥的野菊根,泥土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发间插着朵沾露的栀子花,那淡淡的花香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幽。"晨雾重,站久了膝盖要疼。"
林清梧立刻迎上去,接过竹篮,竹篮粗糙的质地在手中。"阿婆怎么这早来了?"
"瞅见你田边的草籽了。"苏阿婆眯眼往田里瞧,竹杖往泥里一戳,泥土被戳开的声音清晰可闻。"这草叫'抢阳',专和药苗争养分。
你前日撒的草木灰不管用,得换办法。"她蹲下身,捏起一把土凑到鼻端,那土腥味首冲鼻腔。"土太实诚了,根须扎不深。"
林清梧跟着蹲下,脚下的泥土软软的,带着一丝凉意。
苏阿婆的手指在泥里划拉,露出被草根缠成一团的白术根须,那根须上还带着泥土的。"你改良的苗子根须旺,得给它们松松筋骨。"她从竹篮里掏出把铜铲,铜铲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去后山砍半筐松针来,铺在两行苗子中间。
松针腐得慢,既能松土,又能引着根往深处长。"
"阿婆您真是..."林清梧的眼睛亮起来,前世她虽懂医理,却没这般接地气的种植经验。
苏阿婆表面是山野药农,实则藏着一身本事,上回教她用茶麸水驱虫,这回又点破了土壤的门道。
"傻丫头。"苏阿婆拍了拍她手背,那温暖的触感让林清梧心里一暖。"你救过我孙子的命,我还能藏着掖着?"她指了指田埂边东倒西歪的竹牌,"把标记换成红绳,夜里巡田的人瞧得清楚。"
日头升到树顶时,阳光炽热地洒下,张老汉带着几个壮实汉子扛着松枝回来,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在田埂上响起。
林清梧踩着梯子往枸橘篱笆上缠红绳,余光瞥见沈昭的暗卫从地头的老槐树下闪过——那是他派来保护她的人,每日换两班,连她都认不全。
"林姑娘!"
午后,巡田的二牛跑得浑身是汗,他粗重的喘息声在田边回荡。"北坡的枸橘林里发现这个!"他摊开手,掌心里是半截生锈的铁钎,尖端还沾着黑褐色的泥,那泥的触感黏黏的。
林清梧接过铁钎,指腹蹭过尖端,指尖能感觉到那光滑而锋利的触感——是新磨的,切口平整,显然不是普通农具。
她想起自己曾仔细研究过本地各种农具的样式和材质,深知这种精铁打造的工具在当地极为少见,而且这种精细的打磨工艺也绝非普通铁匠能做到。
她又想起前晚周大嫂说的陆府马车,想起王管家被抓时喊的"从轻发落",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
"去请李铁匠。"她把铁钎收进怀里,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再让萧景明的商队提前送十车碎石来。"
林清梧走在从药田到铁匠铺的路上,路边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脑海中不断思索着铁钎背后的阴谋。
李铁匠的打铁铺在村东头,远远地就听见风箱拉得呼呼响,那声音越来越近。
林清梧递上铁钎时,他眯眼瞧了半刻,用铁锤敲了敲,铁锤敲击铁钎的声音清脆响亮。"这是精铁,城里'万顺'铁铺的手艺。"他突然压低声音,"上月有个穿玄色衣服的人来打家伙,要的就是这种细钎子,说是...说是掏鸟窝用的。"
林清梧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早该想到,陆远山背后不止是药铺,怕是还有更狠的角色。
前世镇北王府的暗卫,用的就是这种精铁短刃。
"李叔,"她指尖抵着案几,"我要三十个铁夹,要比上次的更利。
再打五十个铜铃铛,系在篱笆上。"她顿了顿,"另外,您帮我留意着,要是再有人来打这种铁钎,哪怕只说一句,也来告诉我。"
李铁匠重重捶了下铁砧,铁锤砸在铁砧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林姑娘放心!
我这铺子的锤子,只认理不认人!"
月上柳梢时,林清梧又去了药田。
月光透过枸橘树的刺丛,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那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新换的松针铺在苗间,像给土地盖了层软被,松针那柔软的触感从脚底传来;红绳在风里轻晃,偶尔碰响新系的铜铃,丁零丁零的,倒像在唱什么曲子,那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荡。
"在想什么?"
沈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那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青布短打,腰间别着把短刀,倒像个普通的庄稼汉。
"在想,"林清梧转身,手指勾住他的袖口,袖口粗糙的布料着手指。"明儿个让周大嫂熬锅姜茶,给守夜的叔伯们暖暖身子。"她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毅。"也给暗卫们留一碗。"
沈昭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那轻柔的动作让她心里一阵温暖。"萧景明的商队后日到,随车有二十张狼皮。"他指了指田埂,"铺在陷阱边上,能盖住铁夹的金属味。"
林清梧突然笑了,眼尾弯成月牙:"沈统领这是要把药田变成铁桶?"
"不够。"沈昭的拇指着她指尖的薄茧,那温柔的让她有些陶醉。"得变成...变成连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铜墙。"
远处传来梆子声,那清脆的梆子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是张老汉开始巡夜了。
林清梧望着药苗在风里轻轻摇晃,能感觉到它们的根须正顺着松针铺的路,往更深的土里钻去。
那些被破坏的水渠、被撒的草籽、被砍的篱笆,都成了养料,让这方药田更坚韧。
"阿昭,"她轻声说,"等白术收了,我要制一炉'九转回生丹'。"她想起前世咽气前的剧痛,想起陆远山跪在床前假惺惺掉的眼泪,"治得了外伤,更治得了人心的毒。"
沈昭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后半夜,李铁匠的打铁铺还亮着灯。
他蹲在炭炉前,用铁钳夹起那半截铁钎,在火里烧得通红,那炽热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火星溅在地上,映出钎柄上一道极细的云纹——和沈昭腰间玉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他盯着那云纹看了许久,最终把烧红的铁钎砸进冷水里。"嗤"的一声,水雾腾起,模糊了所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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