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尖啸刺破夜色时，林清梧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她攥紧短刃的手背上浮起青筋，狼头纹在袜筒里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这是沈昭送她的防身短刃，说是取了北境狼王皮上的纹路，能镇邪祟。
此刻那温度倒像在提醒她：该收网了。
树影里的幽绿光点逼近三尺时，她听见草叶被踩碎的窸窣声。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出两双翻毛牛皮靴——正是陆远山那两个总跟在身后的随从，靴底沾着药田的黑泥，其中一人脚腕还缠着渗血的纱布——分明是被铁蒺藜扎穿了。
"林姑娘好手段。"左边的随从突然阴笑，手往腰间摸去。
林清梧眼尾一挑，短刃己经抵住他喉结。
她能感觉到对方颈动脉的跳动撞着刀刃，像擂鼓般急："陆远山派你们来毁苗？
还是探我虚实？"
"你......"右边的随从刚要扑过来，却被一道黑影从背后钳住手腕。
沈昭不知何时立在篱笆外，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左手扣着人腕的力道大得能听见骨裂声："问你话呢。"他声音像浸了冰碴子，虽从疼得额头冒冷汗，却仍咬着牙不说话。
林清梧垂眸扫过两人腰间——鼓鼓囊囊的布包渗出褐色汁液，凑近些能闻见腐虫粉的腥气。
她瞳孔骤缩：前世陆远山就是用这东西，在她药田里撒了半亩腐虫粉，七叶一枝花的根须被啃成筛子。
此刻布包上还沾着湿泥，显然是刚从城外乱葬岗挖的虫尸。
"带回去。"她对着沈昭点头，短刃在随从喉结上压出红痕，"他们的主子等不及了，我也该动一动。"
沈昭松开手，随从像断了线的木偶摔在地上。
他解下披风裹住林清梧肩头，指尖碰到她发凉的耳垂时顿了顿："今日午后，我派去查陆远山的暗卫回来。
他在城西破庙跟三个赌场老板、两个药商碰头，桌上摆着你药铺的账册。"
林清梧的手指在披风上绞出褶皱。
前世她总以为陆远山只是嫉妒她的医术，如今才知他早勾连外患——药商能断她药材，赌场能买凶，账册......她闭了闭眼，前世药铺倒闭时，正是这伙人拿着伪造的借据堵门。
"明日头伏。"她突然抬头，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冷芒，"七叶一枝花要开，陆远山的戏，也该收场了。"
沈昭的拇指着她发顶，像是安抚又像是承诺："后半夜有雨，我让萧景明带马帮在破庙外围着。
你要活口，我便留活口。"
雨是在丑时三刻落下来的。
林清梧裹着油布蹲在破庙后窗，能听见雨水打在青瓦上的噼啪声。
沈昭的手按在她腰后，隔着两层粗布衣裳都能感觉到热度："左首第三块砖松的，我前日让人做了记号。"
她屈指叩了叩，砖块果然松动。
透过缝隙望进去，陆远山正坐在破桌前，烛火映得他脸上的疤发亮——那是前世她用药杵砸的，当时他举着带毒的针要扎她心口。
此刻他端着茶盏，跟个穿靛青绸衫的药商碰杯："林老头上月咳血，我往他参汤里加了半钱马钱子粉，如今连床都下不了。
等她药铺没了老掌柜镇着......"
"够了。"林清梧的指甲掐进掌心。
沈昭的手掌覆上来，轻轻一按，像是在说"我在"。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萧景明的马帮立刻从正门撞进去，刀鞘砸门的巨响混着雨声炸开来。
陆远山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上。
他转身要跑，却被沈昭从后窗翻进的身影截住。
玄色披风沾着雨水，沈昭像座山似的挡在门口，左手拎着个随从的衣领："陆公子，这两位说你让他们往药田撒腐虫粉，可对？"
"胡说！"陆远山的脸涨得通红，目光扫过满地被制住的同伙，突然从怀里摸出个瓷瓶要往嘴里送。
林清梧眼疾手快，短刃挑飞瓷瓶，药粉撒在地上滋滋冒青烟——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你当我会给你自尽的机会？"她踩着碎瓷片逼近，药囊里的驱蛊香混着雨水的潮气钻进鼻腔。
前世陆远山也是这样，在她濒死时往她嘴里灌毒药，说要让她带着一身烂疮下地狱。
此刻她盯着他发颤的喉结，突然伸手按在他腕间。
药魂的热流顺着指尖涌进陆远山体内。
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心跳如擂鼓，肺叶因恐惧而急促收缩，甚至连后槽牙咬碎的半粒毒丸都在胃里翻涌。"陆公子，"她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是你自己招，还是我帮你把毒丸逼出来？"
陆远山的额头瞬间沁满冷汗。
他望着林清梧眼底的冷光，突然跪下来抓住她的裙角："我招！
我招！
那药商给了我五百两，让我搞垮你的药田；赌场的刘三说只要药铺倒了，他能帮我接所有达官贵人的问诊......还有......"他喉结滚动，"还有城北的陈都尉，他说只要我拿到林家的祖传医书，就保我做太医院的供奉......"
林清梧的手在发抖。
她抽回手，转身时撞进沈昭怀里。
他的披风还带着雨水的凉意，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人安心。"先带回去。"她贴着他胸口闷声说，"明日，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第二日正午，城中心的青石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林清梧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面前摆着陆远山的账本、与恶商的密信，还有那半袋腐虫粉。
她举起陆远山的供状时，人群里炸开一片惊呼："原来那老药商总压咱们药材价，是跟这小子串通！""我家那口子在赌场欠的债，敢情也是他使的坏！"
陆远山被绑在台边的柱子上，脸上还沾着昨夜的泥。
他望着周围唾骂的人群，突然嘶声喊："你们以为林姑娘就干净？
她......"
"堵上他的嘴。"林清梧打断他的叫嚷，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藏头露尾的身影——那是陈都尉的家仆。
她捏紧手中的供状，上面"陈都尉"三个字被她指甲抠得发皱。
"各位乡邻。"她提高声音，"今日我只说一句：害人者，终会害己。"
人群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沈昭站在台下阴影里，望着她被阳光镀亮的侧脸，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半块虎符，是他昨夜从陆远山同伙身上搜出的。
虎符背面刻着"镇北"二字，跟他藏在暗格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王印。
雨又开始下了。
林清梧望着台上被雨水打湿的供状，忽然想起陆远山最后那句话里未说完的内容。
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锁——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里面藏着林家祖传医书的地图。
此刻银锁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她：真正的大鱼，还在更深处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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