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梧是被竹梆子的轻响惊醒的。
床头的铜灯还剩半盏油，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晃了晃，将窗纸上的人影拉得老长。
她翻身坐起时，玄玉在腰间烫得厉害，像块烧红的炭——这是自药魂震颤后，身体发出的第二重预警。
"阿梧姑娘！"窗外传来张老汉压低的嗓音，带着夜露的湿凉，"村东头的牛娃子刚从镇上回来，说看见王管家往城西破庙去了，裹着件青布斗篷，身边还跟着两个背刀的。"
林清梧的手指在床沿一扣。
前世陆家发难前三天，她也在城西破庙见过陆远山——那时他说要带她去看新得的药材，转头就把她锁进了地窖。
"等我。"她应了一声，摸黑套上月白短打，将常用的银针包塞进腰带。
出门时正撞见李铁匠扛着铁钳站在院门口，月光照得他络腮胡上的霜花亮晶晶的："周大嫂说你要出门，我把铁钳磨利了，那破庙墙根有豁口，我给你撑着。"
三人摸黑往城西走时，林清梧的心跳得比打更鼓还快。
她能听见自己鞋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能闻见李铁匠身上淡淡的铁腥气，能感觉到张老汉走在左侧半步的位置——这是他年轻时走镖练出的护主习惯。
破庙的飞檐在夜色里像只蜷着的兽。
林清梧贴着墙根绕到后窗，霉味混着香火灰的气息扑面而来。
透过裂开的窗纸，她看见王管家正坐在供桌前，青布斗篷搭在旁边，露出里面湖蓝锦缎的里子——这料子，上个月在镇上周记布庄见过，五两银子一尺，他个药铺管家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那片药田是死穴。"王管家的声音像块砂纸，"那小蹄子把救命的药材当命根子护着，等她收了最后一茬，咱们就..."
"慢着。"对面传来个阴恻恻的男声，林清梧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声音，和前世陆远山在刑堂上念供状时一模一样！"得先断了她的左膀右臂。
那禁军统领最近盯得紧，还有那老虔婆苏阿婆，听说会些歪门邪道..."
林清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往前挪了半步，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供桌旁的阴影里，有个穿灰衣的男人正慢慢转身，月光从他腰间的玉佩上折射过来，在墙上投出个菱形光斑。
"谁？"灰衣人低喝一声，手己经按上了刀柄。
林清梧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倒退两步，后腰重重撞在墙头上，身后传来李铁匠铁钳撑地的闷响。
张老汉在另一侧咳嗽了两声，声音粗哑："许是野猫。"
灰衣人没动，目光像两把刀似的刮过窗纸。
林清梧贴着墙滑坐在地，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首到那脚步声重新回到供桌前，她才敢顺着墙根往回挪，后背上的冷汗把里衣都浸透了。
"更大规模破坏...断左膀右臂..."她攥着银针包的手在抖，这几个字像钉子似的扎进脑子里。
前世陆家就是先买通了她的贴身丫鬟，再往她的药里掺了哑药，最后一把火烧了药庐——原来从那时起，王管家和陆远山就己经勾结上了？
回到药田时，东方己经泛起鱼肚白。
沈昭正站在新换的铁栅栏前，月光下他的铠甲泛着冷光，见她回来，大步迎上来："萧景明的猎犬在北边林子里嗅到人味，我让暗卫去查了。"
林清梧把在破庙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说了。
沈昭的手指慢慢攥紧腰间的剑柄，指节发白："陆远山？
他不是在京城当太医院院判么？"
"他装病告假了。"林清梧摸出块染了沉水香的帕子——这是方才躲在墙根时，风卷着供桌上的香灰吹过来的，"前世他总用这种香，说能静心。"
沈昭的瞳孔缩了缩。
他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指尖擦过她冰凉的耳垂："明晚我调三十个暗卫守在药田周围，萧景明的商队后天到，我让他带二十车生石灰——若是有人敢放火烧田，就用石灰封烟。"
林清梧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玄玉在腰间烫得更厉害了。
她能听见药田里的药材在晨露里舒展的声响，能看见李铁匠正踩着梯子加固铁栅栏，张老汉在往陷阱里添辣椒粉。
风里飘来周大嫂熬的小米粥香，混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像根细针似的扎着她的神经。
"他们动了第一步，我们便要断了他们的后路。"沈昭的声音像块烧红的铁，"你且看，这一次，是谁要把谁推进深渊。"
林清梧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玄玉。
药魂在她体内轻轻震颤，像是在应和什么。
她望着田边新立的警示牌，朱砂写的"药田有毒，擅入者死"在晨光里红得刺眼——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远处传来山雀的啼鸣。
林清梧望着晨雾里若隐若现的山林，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刻，陆远山站在火场边冷笑的模样。
那时她以为自己输了，却没想到命运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要让所有害过她的人，都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而此刻，在城西那座破庙里，王管家正将半块虎符塞进灰衣人手里。
月光照在虎符上，露出刻着的"陆"字——那是陆远山的私印。
"告诉陆大人，"王管家的声音里带着几丝癫狂，"那小蹄子的药田，三日后就该收最后一茬了。"
灰衣人将虎符揣进怀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供桌上的香烛忽明忽暗，照得王管家的脸忽青忽白。
他盯着香灰里若隐若现的"死"字，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一场更大的阴谋，正随着黎明的到来，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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