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差役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后,林清梧捏着那份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昭的目光扫过她微颤的睫毛,抬手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先别急着下判断。”他的掌心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触感粗糙却令人安心。
“沈统领说得是。”萧景明挠了挠后颈,腰间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官府突然查林家,要么是咱们之前递的状子起了作用,要么……”他没再说下去,但三人都明白后半句——要么是有人想借官府之手,把水搅得更浑。
林清梧深吸一口气,药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涌进鼻腔。
她望着青石板路上未干的水洼,倒映出三人紧绷的面容,忽然攥紧文书转身:“去何记商行。”她记得前日沈昭提过,何老板的药材生意与林家有过几桩交易,“若县衙要查林家产业,何老板手里的账册或许能当佐证。”
沈昭点头,指尖在腰间剑柄上轻叩两下。
萧景明立刻扯开嗓门喊来守在街角的马夫,三骑快马便顺着青石板路疾驰而去。
何记商行的门帘被风卷起时,林清梧正闻到那股熟悉的沉水香——何老板总爱在账房焚这种香,说是能让人静心算账。
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从红木雕花柜台后迎出来,额角还沾着算盘珠子上的铜锈,见是沈昭,眼睛立刻亮起来:“沈统领大驾光临,快请里间坐!”他瞥到林清梧,又拱手笑道:“林姑娘也来了,可是要谈那批长白山野山参的生意?”
“何老板,今日来不为生意。”沈昭首接掀开软帘走进账房,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林姑娘的仇家要借官府之手生事,我们需要林家近三年与各行商的往来凭证。”
何老板的笑僵在脸上。
他搓了搓手,转身从柜顶取下个裹着油布的木匣,铜锁扣上还沾着霉斑:“上月整理旧账时,确实发现几桩蹊跷。林家从咱们商行进的甘草,账面记的是三车,可实际只运走两车——”他打开木匣,泛黄的账册上墨迹斑驳,“剩下那车的货单,签收人写着‘李府管事’。”
林清梧的指尖刚触到账册,药魂便顺着皮肤泛起热意。
前世作为林家长女时,她曾见过李府那位管事——那人最善替主子收阴账。
她快速翻页,果然在第三本账册末尾看到一行小字:“癸亥年西月,林府以五倍价收走西域蛇毒,由陆远山经手。”
“蛇毒?”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林家要蛇毒做什么?”
“嘘——”沈昭突然按住她的手背。
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陆远山特有的沙哑嗓音:“林姑娘!林姑娘你快回去看看吧!”
林清梧心头一紧。
她认得这声音——陆远山是药铺里跟着她学抓药的学徒,平时总把“林姑娘”叫得又软又甜,此刻却带着哭腔:“药铺的后堂漏雨了!前儿刚晒好的紫苏叶全泡在水里,还有张大夫留的那味救命的冰蟾散,罐子全摔碎了!”
“你先别急。”林清梧刚要起身,沈昭却按住她的肩膀。
他盯着账房门口晃动的影子,眼尾微挑,“陆学徒怎么知道我们在何记?”
这句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下。
林清梧这才注意到,陆远山的粗布短打干干净净,连鞋尖都没沾泥——从药铺到何记要过两条泥巷,此刻刚下过雨,哪有人跑得这么利落?
“我、我是听药铺隔壁的王婶说的!她说看见沈统领的马停在街口……”陆远山的声音突然变调,像是被什么呛到了。
沈昭冷笑一声,率先掀帘而出。
林清梧紧随其后,正看见陆远山踮着脚往账房里张望,听见动静猛地转身,眼眶红得像刚哭过:“林姑娘,真的不骗你,药铺——”
“带路。”沈昭打断他,手己经按在剑柄上。
三人赶回药铺时,萧景明正蹲在门口逗猫。
见他们回来,他挠着脑袋站起来:“我刚替你们守了会儿铺子,啥事儿没有啊?后堂的紫苏叶晒得好好的,冰蟾散的罐子也在药柜顶层摆着。”
陆远山的脸瞬间煞白。
他后退两步,撞翻了门口的药碾子,木杵“咚”地砸在青石板上:“我、我可能记错了……许是王婶说错了……”
“记错?”林清梧上前一步,药魂在掌心发烫——她触到陆远山手腕时,能清晰感知到他剧烈的心跳。
前世她也上过这当,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疏忽,如今才明白,这是陆远山惯用的调虎离山。
“陆远山。”她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你三日前替张老夫人抓药,把川贝当成了浙贝母。我没说你,是念你初犯。昨把治寒症的附子掺进清热的方子里,我也只让你重抓。可今日——”她盯着他闪躲的眼睛,“你骗我离开何记,是怕我查到什么?”
陆远山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让萧景明都皱起眉:“林姑娘,我、我就是怕你累着!何记那地儿鱼龙混杂,我想着你刚从灵泉回来,该好好歇着……”
“够了。”沈昭弯腰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只小鸡似的提起来。
他的指节抵着陆远山的后颈,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林清梧曾替他处理过,是被药罐烫伤的。
“我在禁军查案时,见过太多拿‘关心’当幌子的。”沈昭的声音像淬了冰,“下次再敢耍这种把戏,我不介意带你去大牢里‘关心’别人。”
陆远山的裤脚渐渐湿了一片。
他哆哆嗦嗦地挣开沈昭的手,连滚带爬跑出药铺,出门时撞翻了装着艾草的竹筐,青绿色的叶子散了一地。
“这小子,胆子倒是见长。”萧景明蹲下身捡艾草,抬头时见林清梧正盯着门口发怔,“林姑娘?”
“他怕了。”林清梧弯腰拾起一片艾草,放在鼻端轻嗅。
前世陆远山也是这样,被识破后表面服软,背后却在她的安胎药里下了麝香。
她捏碎艾草,汁液沾在指尖,“可怕极了的人,才会急着咬人。”
沈昭将地上的账册收进怀里,烛火在他眼底跳动:“今晚我守药铺。”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萧景明去何记盯着,别让那木匣里的东西出岔子。”
林清梧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笑了:“好。”她转身走向后堂,裙角扫过满地艾草,“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看看何老板给的账册——”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沈昭怀里的账册上,“最后一页的蛇毒交易,签收人写的是你的名字?”
沈昭低头翻开账册,烛火“噼啪”炸响。
(陆远山蹲在药铺后巷的墙根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两个身影,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带血的碎玉,那是他前日在林家老宅的废墟里捡到的。
“林清梧,”他对着夜色呢喃,“你以为能赢过我?当年你娘死的时候,可没告诉你那碗安神汤里,除了我下的毒……”)
后堂的烛火突然明了些。
林清梧指着账册上的字迹:“这不是我的字。”她的指尖在“陆远山”三个字上顿住,“但这墨色,和我前日替周夫人开的药方子……”
沈昭的拇指抹过墨迹,放在鼻端轻嗅:“松烟墨,带点龙脑香。”他抬眼时,眸中寒光乍现,“陆远山的药箱里,有这种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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