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轮与青石板摩擦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响渐渐舒缓下来,那有节奏的声音好似一首即将落幕的乐章,林清梧这才惊觉己到了药铺所在的巷口。
"到了。"沈昭的声音如同轻柔的微风,裹着浓郁的艾草香悠悠漫过来。
他缓缓伸手,虚扶在她肘后,玄色大氅那柔软的袖口轻轻扫过她的手背,触感温热而轻柔,像一片温热的云,撩拨得她手背痒痒的。
林清梧透过车窗,望着被夕阳染成橘色的砖墙,那鲜艳的色彩在余晖中仿佛燃烧着一般。
她的喉间突然泛起一股酸涩之意——前世此时,她正孤零零地跪在林府祠堂冰冷的地面上,耳朵里清晰地听着林管家在门外扯着嗓子说"药童偷懒,该罚",那声音尖锐而刺耳;而今生,她指尖真切地触到沈昭掌心粗糙的薄茧,那是一种真实而温暖的温度。
"阿梧。"沈昭的拇指轻柔地着她的腕骨,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关怀。"林府不会轻易罢休。
寿宴上你当众拆了他们贪墨赈灾药材的局,林管家的阴毒,林二少的凶狠,都该苏醒了。"
林清梧垂眸看向交握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了整整一圈,指节因为常年握剑而显得有些粗粝,却将她的手紧紧裹得严严实实,让她心中涌起一股安全感。"我知道。"她的声音轻柔,却像浸了松脂的火折子,带着坚定的力量。"前世他们用毒酒鸩我时,我还天真以为是自己医错了药方。
如今..."她抬眼望进沈昭深潭般的眸底,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无尽的星辰。"我在药铺后院埋了三坛蜜渍枇杷,在西市布了五个药引摊子,连林府厨房的灶下都放了我配的醒神散——他们若要动手,总得先过我这关。"
沈昭喉结动了动。
他清晰地记得昨夜在她案头看见的密信,字迹清瘦如竹枝,写着"林府三月进的人参有虫蛀,五月的鹿茸掺了马骨粉";记得她数着沙漏算林管家毒发时辰时,眼底跳动的不是恨,而是冷冽的光。"我不是要你逞强。"他将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可闻。"这颗心,从在乱葬岗捡回你时,就只装得下一件事——"
突然,车轮重重地碾过一块碎石,马车猛地剧烈一颠。
林清梧的额头“砰”地一声撞在他肩窝,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宠溺:"装着护你周全。"
药铺的青瓦顶出现在视线里时,林清梧的鼻尖率先捕捉到了熟悉的药香,那股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令人安心。
可那香气里却混了一股生涩的土腥气——有人在门口用力跺脚,那跺脚声“咚咚”作响。
"吁——"萧景明的声音从车辕传来,清脆而响亮,"沈统领,药铺门口站了几个生人。"
林清梧掀开车帘的手微微顿住。
暮色里,林管家正背着手站在药铺朱漆门前,那朱漆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沉。
他身后西个家丁抱着胳膊,脚边还扔着半块被踩碎的艾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香。
他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绸缎,可领口歪歪扭扭的,像刚被人狠狠扯过;左眼皮跳得厉害,看见马车时,那跳动瞬间变成了抽搐,模样十分滑稽。
"清梧姑娘。"林管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他的脸都微微扭曲。"老奴听说你在林府受了委屈,特地带人来接你回...回府看看。"
"回府?"林清梧下马车的动作极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林管家紧绷的神经上。"林管家莫不是忘了?
三年前林老爷说我克母,拿三吊钱断了我户籍。
如今我是苏阿婆的关门弟子,这药铺的账册,可没林府半笔银钱。"
"嘴硬!"右边家丁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嗓子,那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腰里的刀把“哐当”一声撞在门框上。"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被赶出来的——"
"放肆。"
沈昭的声音像一块淬了冰的铁,冰冷而威严。
他站在林清梧身侧半步,玄色大氅被穿堂风“呼呼”地卷起,露出腰间禁军令牌。
那令牌在暮色里泛着冷冷的光,映得家丁的刀把都晃了晃。
林管家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那冷汗顺着脖子缓缓滑落,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他想起来了,寿宴上县令见了这令牌都要起身作揖,更别说他这种没品无级的管家。
"林管家。"沈昭往前半步,阴影笼罩住对方头顶,那阴影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这药铺归禁军第三卫管辖。
上个月有个泼皮在门口撒酒疯,被巡城卫打断了三根肋骨。"他顿了顿,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剑扫过家丁腰间的刀,"你说,若是有人持械擅闯...该打断几根?"
林管家的喉结上下滚动,紧张得喉咙都有些干涩。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指甲断裂的脆响,“咔嚓”一声,格外刺耳,看见家丁们悄悄往后挪的脚。
前世林清梧跪在祠堂时,他也这么居高临下地看过她——可如今,那跪在泥里的人换成了他。"老奴...老奴就是来看看。"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发颤,"清梧姑娘若是累了,随时回府..."
"不必了。"林清梧突然笑了,眼尾的红痣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鲜艳夺目。"我这药铺虽小,却容得下干净人。
林管家还是快些回府吧——"她瞥了眼林管家发颤的左手,"你腕间的麻筋被我扎了三针,若不在子时前用艾草煮水敷,怕是要落个手抖的毛病。"
林管家猛地缩回手。
他这才察觉手腕早己麻得没了知觉,冷汗顺着脊梁“唰”地滑进衣领,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走!"他吼了一嗓子,率先转身往巷口跑,那慌乱的脚步“哒哒哒”地响着,家丁们跌跌撞撞跟着,连掉在地上的刀都顾不得捡。
"他们还会再来。"沈昭望着那几人狼狈的背影,声音放软了些。
"我知道。"林清梧摸出袖中被捂得温热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温润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阵温暖。"但他们每来一次,就多露一分马脚。
前世我死在七月十五,今年...我要让他们在七月十五跪在我母亲坟前。"
药铺的月洞门被晚风“吱呀”一声推开,漏出半院月光,那月光如银纱般洒在地上。
沈昭跟着她走进院子,看她在石桌旁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石桌上摆着的《伤寒杂病论》——书页间夹着半片晒干的紫苏叶,是他今早路过药田时摘的。"明日我要去林府。"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星子在跳,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说我克母,我偏要翻出母亲的医案;他们烧了《神农百草经》,我偏要在藏书阁找出原稿。"
"我陪你。"沈昭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那轻柔的动作仿佛带着无尽的爱意。"天一亮,我就让萧景明带二十个马帮兄弟守在林府外。
若有半分不对——"他指腹擦过她耳后的红痣,"我踏平林府门槛。"
林清梧突然握住他的手。
石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那闪烁的火光在微风中摇曳,照见两人交握的手,指缝间漏下的光,像一根细细的金线。"沈昭,"她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药碾上的花瓣,"前世我死时,眼前只有一片黑。
今生...我却总能看见光。"
沈昭没说话。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是她常用的薄荷香包,那清新的香气让他陶醉。
夜风卷着院角的药草“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夜的宁静,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声音悠长而低沉。
这一夜,林清梧在药柜前整理了半宿药材。
她将晒干的艾草扎成小把挂在梁上,那干燥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苦香;把新收的茯苓按大小码进木匣,那茯苓摸起来光滑而润泽;最后停在那株从林府后山挖来的野山参前。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参须上,像撒了一把碎银,闪烁着点点银光。
"明日。"她对着参须轻声说,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罐,那凉意从指尖蔓延开来。"该去会会那些老朋友了。"
晨雾像一层薄纱般漫进药铺,林清梧正蹲在药篓前挑拣新收的白芷。
露水打湿了她的绣鞋,那冰冷的感觉让她的脚有些麻木,却没让她停下——她要赶在辰时前把这批药材分类,好让苏阿婆回来时能首接入药。
"清梧。"沈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晨露的凉,那声音仿佛带着清晨的清新。"马车备好了。"
林清梧抬头,看见他腰间挂着那柄玄铁剑,剑穗上系着的艾草还沾着露水,那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药屑,那药屑“簌簌”地掉落,将最后一株白芷放进"上品"篓里。
药魂在她识海轻哼起那首安眠曲,那悠扬的曲调仿佛在安抚她的心灵。
林清梧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转身走向门口。
晨光里,林府的方向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有人在烧什么东西,那刺鼻的味道让她皱了皱鼻子。
她勾了勾唇。
好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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