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的烛火被夜风卷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落在铜制信筒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坑,空气中浮起一丝皮革与血混合的焦味。
林清梧盯着暗卫染血的手,喉间像塞了块冻硬的牛筋——她方才还举着北地王印对众将立誓,转瞬间杜丞相就从眼皮下溜走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却感觉不到疼痛。
“血还没凝。”沈昭捏着信筒的指尖微顿,将那染血的竹筒递到她面前。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是冰面下的暗流。
林清梧这才发现,暗红的血渍顺着筒身蜿蜒,在雪青色的帐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条正在蠕动的毒蛇。
她数着更漏声,心跳与滴答声同步加快:“押送队子时出发,现在寅时三刻。三个时辰能逃多远?”
“姑娘。”谋士卯从帐外掀帘进来,腰间的算筹撞出细碎的响,像是沙漏中的石粒。
他递来个青瓷碟,里面盛着指甲盖大小的黑褐色药渣,“暗桩回报,押送路线上发现七步断肠散的残毒。狱卒的尸身被弃在野林里,喉管都被毒腐穿了。”
林清梧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她俯身用指尖轻触药渣,药魂如游丝般钻入其中——那是种熟悉的灼痛,像被火蚁啃噬着识海,带着刺鼻的腐臭与辛辣。
前世在药宗典籍里见过的批注突然浮现在眼前:“七步断肠散,邪派丑教主打制,以曼陀罗根芯配尸蟞粉,中者三步内肠穿,五步立毙。”
“是丑教主。”她首起身子,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杜贼早和他勾结,故意用狱卒的命拖延我们追剿的时间。”
沈昭的银枪在地上划出半道弧光,金属与石板的摩擦声让人心头一紧。
他解下外袍披在林清梧肩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去追。”
“等等。”林清梧按住他手腕,药箱扣在案上发出闷响,“杜贼要的是北地王印,可方才刺客说印在寅爷手里。”她抓起案上的羊皮地图,用银针戳在北境最西端的“枯骨寺”上,“这里是南北商道的必经之路,废弃二十年,地下有座当年僧人藏佛经的密室。”
“你怎么知道?”谋士卯探过头来,语气中带着疑惑与敬佩。
“药魂。”林清梧指尖点在自己眉心,“刺客记忆里闪过金顶大帐的位置,和枯骨寺的地势重叠。”她将地图推给沈昭,“你带暗卫先走,我调三千玄甲军随后包抄。”
沈昭的银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尖挑开帐帘时带起一阵冷风:“半个时辰后,枯骨寺见。”
...
枯骨寺的断墙上爬满冰棱,月光透过残缺的佛龛,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寒风掠过荒草,带来阵阵腥气,仿佛这里曾埋葬无数冤魂。
沈昭贴着墙根摸进后院,耳尖微动——地下传来极轻的凿石声,像是老鼠在啃咬朽木,又似某种阴冷的低语。
他抽出腰间短刃,顺着声音劈开满地枯叶,露出块刻着莲花纹的青石板。
石板下的密道霉味刺鼻,混杂着潮湿与血腥的气息。
沈昭摸出火折子晃亮,幽黄的火光映出地道尽头的石门,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夹杂着杜丞相特有的烟杆响:“教主可知,北地王印上的纹路,对应着草原十八部的金帐位置?”
“老匹夫。”另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说合作就合作,说弃子就弃子?那些狱卒的毒是我下的,可追来的玄甲军……怕也是你引的吧?”
沈昭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他退到地道口,对着夜空打了一个三长两短的呼哨——这是和林清梧约定的“包围完成”信号。
林清梧站在枯骨寺前的山岗上,玄甲军的火把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昼。
她摸出怀里的银铃铛晃了晃,山脚下立刻传来三声闷响——那是士兵用巨石封死了所有密道出口。
“断水。”她对身边的将军辰道,声音冷静得可怕,“密室里存不了多少水,三天后,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
果然,第二日寅时,密室里传来利器入肉的闷响;第三日未时,哭嚎声歇了,只剩粗重的喘息。
“动手。”林清梧抽出腰间软剑,剑鞘在青石上磕出清脆的响,仿佛敲响了审判的钟声。
密室的石门被玄甲军的巨斧劈开时,杜丞相正端坐在案前。
他穿着月白锦袍,腕间的翡翠扳指在火把下泛着幽光,仿佛只是在等一场茶会。
“林姑娘。”他端起案上的茶盏,茶香混着血腥扑面而来,“这茶是当年你祖父送我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林清梧的软剑抵住他咽喉:“你等的不是茶,是我来收你这条命。”
“我输了。”杜丞相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爬满阴鸷,“但我也赢了——你以为杀了我,杜党就完了?”
“住口!”丑教主从暗角扑出来,他的左手还滴着血,腕间系着串人骨念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你答应给我北地王印,现在倒说起疯话!”他双掌泛起青黑,正是“幽冥鬼影掌”的起手式。
林清梧早有准备。
她摸出腰间的瓷瓶,仰头吞下两颗清神丸——这是用雪山顶上的冰蝉花配的,专破阴毒掌法的幻阵。
药魂在识海里流转,她看清了丑教主掌风里的每道破绽:左掌虚,右掌实,下盘不稳……
“阿昭!”她低喝一声。
沈昭的银枪如游龙出渊,正挑在丑教主右肘麻筋上。
那阴毒的掌风偏了三寸,擦着林清梧鬓角扫过,在石壁上凿出个焦黑的洞。
林清梧反手一剑刺进丑教主心口,剑尖没入三寸时突然顿住:“这一掌,替前世被你毒杀的苏阿婆。”
丑教主的瞳孔骤然扩散。
他踉跄着撞翻烛台,火舌舔上案边的帐册,瞬间烧出个黑洞。
“别急着死。”杜丞相拾起块未烧尽的碎纸,“南境各州的刺史,有一半是我的门生。他们脖子上戴着毒蛊,我若死了……”他突然扯开衣领,喉间露出个青紫色的虫形印记,“你猜,是他们先毒发,还是你能救得过来?”
林清梧的呼吸一滞。
她正要扑过去,却见杜丞相的喉结动了动——他吞下了藏在齿间的毒囊。
青紫色的血从他嘴角涌出,在月白锦袍上染开朵妖异的花:“林姑娘,你赢了现在……可南方的毒术……”
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砸在案上,再没了声息。
晨曦透过密室的气窗洒进来,照在林清梧手中的密信上。
信是杜丞相的亲笔,字迹工整得像刻在碑上:“南境十八州,刺史皆为傀儡,毒蛊己下,半年为期。”
“传我命令。”她将密信递给将军辰,“封锁北境所有关卡,严查杜党余孽。另外,”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信上“毒术”二字,“派暗卫南下,查……查是否有可疑的用毒之人。”
山岗外传来号角声,玄甲军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林清梧走出密室,阳光照得她眯起眼。
远处的官道上,有快马正朝着南方疾驰——不知道是报捷的,还是……
“姑娘。”沈昭走到她身侧,将外袍重新披在她肩上,声音温柔却沉重,“该回营了。”
林清梧望着南方的天际线,那里浮着片铅灰色的云,像团未散的雾。
她摸了摸腰间的药箱,里面装着刚从丑教主身上搜来的毒经残卷。
风卷着草屑掠过她发梢,带来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曼陀罗花的味道,和前世她中毒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南方的毒雾,终究还是要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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