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在檐角晃出昏黄光晕时，林清梧正握着青瓷勺，看碗里浮着的百合瓣在粥汤里打旋。
甜香裹着丝缕腥气窜进鼻尖时，她指尖微顿——这不该是莲子百合粥的味道。
"姑娘可是嫌粥凉了？"伺候用膳的丫鬟乙慌忙要去添热，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扫过案几，带得银匙叮当轻响。
林清梧垂眸掩住眼底冷意，舀起的粥在嘴边虚虚一抿，喉间突然泛起铁锈般的涩味。
像是有根细针顺着经脉往心肺里钻，指尖的麻意从指节爬向腕间。
她不动声色将碗放回，袖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去取我前日晒的陈皮，加两片提香。"
丫鬟乙应了一声，转身时裙角带起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林清梧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等门帘落下，才迅速将剩余粥羹倒入随身携带的檀木匣。
指腹按在匣身暗扣上，药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苦腥在掌心蔓延——这是她用百年紫衫木特制的验毒匣，任何毒素都会在接触木壁时显形。
"幽昙散。"她低念出声，匣底正缓缓渗出暗紫色纹路，像极了幽昙花绽放时的脉络。
前世在乱葬岗翻医书时，曾见过这种西域毒草的记载：潜伏期短如朝露，发作时五脏六腑如被火烤，寻常医师根本查不出毒源。
若不是她重生后用药浴淬炼过体质，此刻怕是己瘫倒在案前。
"苏阿婆。"她掀帘唤人，声音里仍带着平日的温软，"晚膳残羹你收着，今夜就用银针试毒法。"
偏院传来竹杖点地的轻响，苏阿婆裹着靛青粗布衫跨进来，腰间的药葫芦撞出闷响："丫头这是又吃出什么门道了？"待看清匣中暗纹，她浑浊的眼睛陡然亮起来，枯枝般的手指蘸了点残羹，放在鼻尖嗅了嗅，"幽昙花粉！
这东西我在终南山见过，十年前有个商队带回来，说是能治风疾，结果放倒了半条街的人。"
"查莲子羹的来源。"林清梧将匣盖合上，"每日都是谁送的食材？"
"回姑娘，是乙儿从厨房取的。"外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正捧着陈皮回来的丫鬟乙脚步一踉跄，陈皮撒了满地。
她慌忙蹲下捡拾，发间银簪歪在耳后："奴、奴婢只是按规矩从大厨房领的莲子，每日都是张婶过秤......"
"张婶？"林清梧垂眼看她发颤的指尖，"上月张婶儿子娶亲，是谁替了她三天班？"
丫鬟乙的脸瞬间煞白，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苏阿婆的竹杖"咚"地敲在地上："小丫头片子，你当医家的鼻子是摆设？"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沈昭掀帘而入时带起一阵风，玄色披风翻卷如浪，腰间玉牌撞出清脆声响。
他目光扫过林清梧苍白的脸，指节捏得泛白："谁下的手？"
"幽昙散。"林清梧将檀木匣递过去，"在莲子羹里。"
沈昭接过匣子的手青筋暴起，转身时披风扫落了案上茶盏。"守着姑娘。"他对跟进来的侍卫丁低喝一声，靴底碾过满地陈皮，"把厨房今日当值的人全带到前院，我要亲自查。"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时，沈昭掀帘回来，手中捏着半袋褐色粉末。"在后院柴房梁上找到的。"他将粉末倒在纸上，借着月光，细碎颗粒泛着幽蓝光泽，"萧景明的商队上个月从西域带回来一批香料，其中就有幽昙花干。
这袋的封口纹路，和商队的货签一样。"
林清梧接过纸包，指腹袋口的暗纹——确实是萧景明惯用的火漆印。"有人截了商队的货。"她将纸包收进袖中，"杜丞相的人，怕是早就在盯着我。"
"明日我便让人封了所有与西域通商的货栈。"沈昭握了握她的手，掌心滚烫，"你这两日装病，我倒要看看是谁急着来探虚实。"
第二日，"林御医偶感风寒"的消息便传遍京城。
林清梧倚在床头，看着窗外竹影摇晃，嘴角勾出冷意。
她早让苏阿婆在药铺后院埋了一坛"百毒解"，坛身用红漆写着"西域奇毒克星"——这是她特意放出去的饵。
寅时末，更夫的梆子声刚过，药铺后墙传来轻微的动静。
林清梧捏着银针的手紧了紧，透过窗纸的缝隙，看见个灰衣男子正扒着墙根往药坛方向挪。
他腰间别着个铜药碾，走路时碾子撞在墙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
"这位先生可是来看病？"苏阿婆的声音突然从暗处响起。
灰衣男子吓了一跳，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药篓，晒干的车前子撒了满地。
"老、老夫人，在下是游方郎中......"他搓着双手，目光却首往药坛上飘，"听说林姑娘得了风寒，特来送两副驱寒药。"
"既是送药，怎的从后墙进来？"沈昭的声音像淬了冰，从男子背后响起。
玄色披风裹着夜露的凉意，剑尖己经抵住他后心。
男子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药碾子"当啷"掉在地上。
沈昭一脚踩住他手腕，从怀里搜出个油纸包——里面正是半袋幽蓝粉末，和柴房找到的那袋一模一样。
"杜丞相给了我三百两。"男子疼得额头冒冷汗，"他说只要让林姑娘无声无息......啊！"
沈昭的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青斑："这是幽昙散的反噬，你替他试毒？"
"还有个谋士戊......"男子声音越来越低，"他说事成之后......"
林清梧走到他面前，指尖按在他腕间。
脉息乱如急雨，是长期服用解毒药的迹象。"你还有同伙。"她蹲下身，"说，他们藏在哪儿？"
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林清梧瞳孔微缩——他吞了毒丸！
"救他。"她对苏阿婆低喝一声，转身时瞥见沈昭攥着染血的油纸包，目光如刀，"杜丞相，这局，才刚开始。"
子时三刻，大牢的潮气漫过砖缝。
毒师甲躺在草席上，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月光。
看守的脚步声渐远时，他摸向袖中——那里有块碎瓷片，是方才"咳血"时藏下的。
墙根传来细微的虫鸣，像是某种暗号。
他扯动嘴角，伤口的血珠落在草席上，晕开暗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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