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为救部属命,翼王甘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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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为救部属命,翼王甘投诚

 

同治二年六月初十,雅女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鳞光,河风卷着细沙扑打石达开的甲胄,磨得肩窝处的 "翼" 字刺青生疼。他握着剑柄的手背上,三道箭疤在火把明灭中时隐时现 —— 那是咸丰五年在鄱阳湖突围时,为保护粮船被清军火铳所伤,如今却连拔剑的力气都似被河水冲走了。他转身时,披风扫过木柱上挂着的 "翼" 字军旗,旗角己被炮火撕成碎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翼王,该用膳了。" 亲兵小陈捧着陶碗的手在发抖,碗里是混着观音土的麦糊糊,"弟兄们把战马杀了,留了半副马骨熬汤。"

石达开摆了摆手,麦香里混着的血腥气,让他想起十六岁在贵县参军时,老营管带递来的第一碗热粥。那时他怀揣《劝世良言》,腰间别着砍柴刀,跟着洪秀全喊出 "天下一家,共享太平"。谁能想到,九年征战,竟让他在这荒滩上,对着不到三千的残兵和断粮的绝境。

他掀开帐帘,两千顶破帐篷在河滩排成雁阵,伤兵的呻吟混着大渡河水咆哮,像极了天京事变那晚的雷声。那时他带着数千亲卫杀回都城,看见的却是东王府里堆积的尸山 —— 而后来韦昌辉把他的妻妾儿女,都埋在那座用弟兄们鲜血砌成的翼王府的假山下。如今大渡河畔的月光,和那晚的血月一样冷,照得他鬓角的青灰格外刺眼。

"王爷,东岸探子回报," 李副将拖着断腿爬过来,裤管浸着血水,"筏子扎了十七个,能载五百人。"

石达开盯着河滩上的竹筏,麻绳是从战死弟兄身上解下的,竹片上还刻着清军的 "勇" 字记号。自五月以来,七次强渡皆告失败,三万精兵死伤殆尽。尤其是三天前的强渡,八百弟兄被急流卷走,尸体漂到对岸成了清军的箭靶。现在剩下的弟兄中,能拉弓的不足五百,火药只剩三桶,粮食够支撑到明日晌午。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被河风扯得破碎,"各位兄弟愿意突围的,请上竹筏……"

话未说完,李副将突然磕头,额角撞在碎石上:"王爷!末将愿带三百死士夜袭清营,您带兄弟们往西 —— 西南山路险峻,周特富曾言彝人旧部可接应,或许能闯出条活路!" 他提及的周特富,正是曾为太平军充当向导的彝族首领,月前被清军重金收买,如今生死不明。

石达开按住他的肩膀,触到铠甲下嶙峋的骨节:"往西是大凉山,彝人虽曾与我结盟,《石达开遗集》中亦有 ' 彝人本助我,后为清廷重贿所诱 ' 的记载,如今清军早己布下铁蒺藜。七日前派出的斥候回报,越西粮道己被唐友耕部截断,弟兄们的鞋都走穿了,还是没冲过去……" 他没说下去,石南带走的三百弟兄,己是他最后的机动力量。

营帐里突然传来骚动,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被架了进来,怀里抱着半幅残破的太平军旗,旗角 "翼" 字己被撕烂:"翼王,越西的粮道…… 全是清军伏兵,弟兄们……"

石达开闭上眼睛,舆图上用朱砂圈住的 "越西" 二字,此刻成了催命符。帐外,仅剩的二十匹战马在啃食草根,马蹄踏在河滩上,像敲在他的骨节上。

子时将至,他独自走向河岸,听见伤兵们在低声议论。"当年翼王在湖口大捷,一把火烧了曾国藩的坐船,如今怎么会被困在此处?"" 天京那帮人要是没杀东王,咱们何至于落得如此情况?"他摸了摸胸前的刺青," 太平 " 二字早己被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弟兄们的。

"翼王!" 十九岁的亲兵王顺突然跑来,手里攥着从清军尸体上扒下的腰刀,"让我带二十人守筏子,您带着老将军往西走!"

石达开看着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顺儿,你家里还有老娘吧?"

王顺梗着脖子:"老娘说,跟着翼王有饭吃。如今没饭吃了,那就跟着翼王打仗!"

当第十九颗流星划过天际时,石达开回到营帐,中军帐内,十三盏牛油灯将众将的影子投在牛皮舆图上,恍若群魔乱舞。湖北提督赖裕新捏紧刀柄,指节泛白:"翼王,清军素来背信,当年李昭寿投降后反水,前车之鉴啊!" 他的铠甲上还沾着前日突围时的血渍,左额缠着浸血的布条。

曾仕和老将军跪在帐中央,铠甲放在身旁,露出满是刀疤的脊背 —— 那是蓑衣渡之战时,为他挡了三箭留下的。"王爷," 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刀,"末将这条命是您从蓑衣渡捡的,如今请做您的先锋,为弟兄们趟开血路!"

石达开伸手扶起他,触到他后颈的老茧,那是扛了二十年军旗磨出来的:"老哥哥,还记得咱们在安庆开仓放粮吗?百姓们举着火把,说翼王的军队是天兵。"

曾仕和抹了把泪:"记得,那年冬天,您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坐月子的妇人,自己冻得咳血。"

帐外,年轻的士兵们正在互相包扎伤口,有人把最后的布条让给同伴,有人用断箭在石头上刻着遗言。石达开站上一块突出的岩石,火把照亮他染血的披风:"诸位弟兄,我石达开起兵以来,从未让弟兄们空手而战,今日却要让你们赤脚迎敌。" 他解开紫金剑,放在岩石上,剑鞘与石面碰撞的声响,惊起宿鸟,"清军派来使者,说只要我降,可免尔等一死。"

"岂有此理!" 伤兵中有人大骂,"咱们跟着王爷造反,早把脑袋别在腰带上!"

曾仕和突然拔剑,砍断一根旗杆:"我等追随王爷,岂惧一死!当年蓑衣渡死战,咱们连妇女儿童都没让清妖活捉,今日更不会屈膝!"

二十岁的亲兵王顺跪下来,怀里抱着捡到的清军腰刀:"王爷,让我们护您突围,就算只剩一人,也要为您砍开血路!您若有个闪失,天下百姓怎么办?"

石达开看着这些面孔,年轻的、衰老的、带伤的,每一张都记得 —— 记得他们在江西跟着他冲锋,在湖北跟着他屯田,在广西跟着他躲避清军围剿。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记得咱们的口号吗?' 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现在我要你们活着,带着这个口号活着。只要有人记得,太平天国就不会亡。"

曾仕和突然明白了什么,老泪纵横:"王爷是要学古人 ' 舍身全众 '?可您是太平军的魂啊!"

石达开摇头,从怀里掏出翼王印,递给曾仕和:"带着印信往西,若遇彝族旧部,可出示此印。" 他又解下佩剑 "定远",交给王顺:"此剑铸于湖口大捷,曾斩清将三人。若我被俘,就用这剑斩了我的头颅,别让清妖拿去挂在城楼上。"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三更己至。石达开最后看了眼东方,那里有熹微的星光,像极了当年金田起义时的篝火。他整了整衣冠,走向清军大营的方向,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却永不褪色的旗帜。

"王爷!" 王顺突然哭喊着跪下,身后的伤兵们纷纷磕头,膝盖砸在河滩上,像擂鼓。

石达开没有回头,他知道,曾仕和正带着五百人往西南疾走。王顺正抱着剑退向山林,那些带着他的希望的火种,终将在某个春天重新燃烧。大渡河水依旧咆哮,却带不走他留在河滩上的脚印 —— 那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用生命为弟兄们铺就的求生之路。

清军的锁链套上他的手腕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歌声,是弟兄们在唱《太平歌》:"天下太平兮,共享乐土……" 歌声被河风揉碎,却像种子埋进了河滩的泥沙里。他知道,只要这些种子还在,终有一日会生根发芽,开出比鲜血更红的花。

(注:文中越西粮道阻塞、彝人向导周特富等情节,参考《清实录》同治三年五月记载及《石达开遗集》相关内容;石达开佩剑 "定远" 为艺术创作,其 "舍身全众" 的抉择符合《清史稿》"达开知不能脱,乃降" 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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