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根据地初创(十三)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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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根据地初创(十三)物尽其用

 

天穹像被撕开无数道口子,墨色雨帘以摧枯拉朽之势倾泻而下。李青的竹骨蓑衣早己形同虚设,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中衣,在锁骨处汇成细流。他脚下打滑的瞬间,腐殖土混着陈年落叶的腥臭扑面而来,布鞋陷进泥沼时发出的“咕叽”声,在轰鸣的雷声中竟格外清晰。泥浆顺着鞋帮迅速漫上,紧紧裹住他的脚踝,仿若无数双隐匿在黑暗中的魔手,拼命将他往下拉扯。他费了好大劲,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拽住险些滑倒的张大山,却被这位老猎户用力甩开。张大山那满是老茧的手湿漉漉的,掌心残留的热度,此刻都化为了愤怒的余温。

“书生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学堂!”张大山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粗粝且裹挟着浓烈的怒意,在狂风暴雨中格外刺耳,“上次你信誓旦旦说‘铁锈纹’下藏着铁矿,结果呢?挖出来的全是一文不值的废石!那些天大家累死累活,全都白忙活了!”他双眼瞪得通红,脸上那道从眼角蜿蜒至颧骨的伤疤,因激动而微微抽搐着,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往昔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那道狰狞伤疤在闪电映照下泛着青紫,像条蛰伏的蜈蚣突然苏醒——那是二十年前在秦岭追剿流寇时留下的印记,当时箭镞擦着眼眶掠过,带起的血雾染红了半边山崖。

潮湿的岩壁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泛出诡异的青芒,就好像有无数双神秘莫测的眼睛,正躲在暗处悄然窥视。李青双手死死攥着手中的《天工开物》,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书页被雨水打湿,变得皱巴巴的,边缘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泥浆。他怀中的《天工开物》被雨水泡得发胀,书页间竟渗出缕缕墨痕,在蓑衣上洇出朵朵墨梅。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书院藏书阁,当自己指着“铁锈纹必生铁脉”的记载与同窗争辩时,窗外也是这样电闪雷鸣。那些举人老爷们嗤笑着将《考工记》摔在案头,青瓷茶盏里的碧螺春溅湿了泛黄的线装本。“这次决然不同!岩层走向与古籍记载丝毫不差!”他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声音中满是急切与笃定,可转瞬便被一声惊雷无情淹没。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学徒惊喜的呼喊。只见新炸开的石壁上,铁矿石在雷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熠熠金属光泽,恰似星辰洒落人间。那光芒穿透厚重雨幕,在漆黑的夜里夺目至极,瞬间照亮了众人满是惊讶的面庞。张大山瞬间愣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嘴唇微微颤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声“对不住”。他默默扭过头,继续专注地观察铁矿脉,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既有惊讶,又含着愧疚,更隐隐有一丝对眼前这位书生的钦佩。他粗糙的掌心按在岩壁上,常年握铳的虎口结着厚茧,忽然想起幼时听祖父讲的故事:洪武年间,徽州匠人曾在婺源发现过类似矿脉,用陨铁打造的永乐大炮,炮身镌刻的蟠龙纹在日照下会泛起血光。老猎户喉结滚动两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句:“需得用糯米灰浆固井。”这是当年他随戚家军修筑长城时,老把式传下的秘法。

众人全然不顾这如注的暴雨,迅速投入到忙碌之中。他们参考自贡盐井开采技术,选用坚韧的竹子搭建起井架,用以支撑矿道。一根根竹子被巧妙地捆绑在一起,构建出稳固的结构,好似要与大地较上劲。工人们一边忙碌着搭建,一边口中念叨着:“瞧这岩层走向,肯定能挖出优质矿石!”言语间,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自流井边,白色的雾气蒸腾而起,宛如梦幻仙境。巨大蒸馏器中的卤水不断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仿若大地在激昂沸腾。柳三娘紧紧攥着染成褐色的麻布,气得浑身瑟瑟发抖,指甲深深掐进麻布中,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负责提炼的工匠,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当初说好从卤水里提炼钾,结果可好,把我染布用的草木灰全给糟蹋了!这些麻布,可是要送去广州,用来交换蒸汽机图纸的!没了图纸,咱们还拿什么搞革新?”她的染坊特有的蓼蓝气息在蒸汽中蒸腾,与焦糊味缠斗不休。她盯着蒸馏器里泛着诡异绿色的卤水,忽然抄起竹尺重重敲在陶瓮上:“波斯古法?你们可知大食人管这叫什么?”她染成茜色的指甲划过《景教碑》残页,碑文上模糊的蝌蚪纹竟与染坊秘方册中的符号惊人相似。

工匠们一个个低着头,手中的蒸馏器依旧咕嘟作响,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几近窒息,那是提炼失败的味道。就在这时,李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景教碑》残页,纸张边缘己然破损,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在悠悠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秘密。“依照波斯古法,得用七重陶瓮进行分层蒸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李三小心翼翼地将竹制冷凝管重新接驳,每一个动作都全神贯注,仿佛在精心雕琢一件稀世珍宝。滚烫的卤水在蒸馏器中不停翻滚,升腾起层层白雾,给整个现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陶瓮内壁涂有蛎灰釉,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微光,有效防止卤水的腐蚀。当第一滴透明晶体凝结在陶碗中时,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比精盐还要纯净的钾盐,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芒,宛如一颗耀眼夺目的宝石。李三的冷汗顺着鼻梁滴在竹制冷凝管上,发出“嗞”的轻响。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澳门码头,葡萄牙商人展示的七重蒸馏器——那些缠着头巾的“南蛮”曾警告,若火候掌控失当,卤水会化作蚀骨的毒烟。此刻第七重陶瓮开始震颤,瓮壁凝结的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蓝,整个作坊的温度骤降,仿佛有无数冰锥刺入骨髓。

物资管理处内,昏黄的油灯光晕在墙壁上轻轻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陈老头的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每一声都好似重重地敲在众人的心上。突然,他猛地一拍账本,声音严厉地说道:“王铁匠,你上个月领了十斤生铁,为何只交回八件农具?剩下的铁,到底去哪儿了?”墙角那袋标着“枪炮局”的生铁泛着可疑的锈斑,王铁匠的草鞋底还粘着火药灰——那是只有铸造红夷大炮时才会用到的配方。

独眼老周“嚯”地一下站起身,手中铁拐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桌上的油灯晃出一圈圈光晕,火苗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老子给枪炮局打了两杆枪管!没有枪炮,光守着那些粮食,能当饭吃吗?敌人打进来,咱们拿什么抵挡?”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话语里满是愤怒与不甘,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仓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民夫抬着发霉的稻谷匆匆闯了进来,他们气喘吁吁,脸上写满了惊恐。“陈掌柜!后山仓库漏雨,这批春种的稻种全毁了!”陈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颤抖着手指向墙上的防潮条例,声音发颤地说:“不是叮嘱你们每隔三日检查一次屋顶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疏忽呢?”角落里,负责看守的年轻小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与懊悔:“昨夜有狼群出没,我们……我们实在抽不开身……”霉变的稻种暴露在油灯下时,陈老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想起万历年间在江南督运漕粮时,老师傅们用竹篾编成“九宫格”垫在粮囤底部,每格填满吸潮的草木灰与驱虫的苍术。此刻粮堆里蠕动着的鼠妇,正啃食着大明最后的储备粮,它们爬过之处,宋代的防潮竹简早己腐朽成灰。

众人走进仓库,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在粮囤底部,赫然发现了啮齿类动物的巢穴,稻谷被咬得七零八落,现场一片狼藉。陈老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宋代的防潮技术,懊悔不己。他心想,要是当初采用那些方法,或许这场灾难就能避免了。子时的梆子声混着雨声传来,李青独自坐在矿洞口的石阶上。怀表链子缠着根兽牙——那是张大山方才悄悄塞给他的,牙根处刻着个奇怪的符号,与《景教碑》上的纹路如出一辙。远处自流井的方向腾起幽蓝火光,柳三娘的咒骂声被暴雨撕碎,而粮仓方向的狼嚎,竟与二十年前秦岭深山的嚎叫渐渐重叠。潮湿的岩壁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李青摸出罗盘,磁针正疯狂旋转。他忽然明白,这座山峦深处沉睡的,远不止铁矿这般简单。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雨幕时,矿道深处传来的金属撞击声,将唤醒一个尘封千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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