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将细碎的光斑洒在孙郎中的医务所竹篱上。七十八岁的老人正对着陶碗蹙眉,碗里的纳米止血粉与曼陀罗花浆混在一起,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微光 —— 这是他昨夜捣鼓了三个时辰的成果,试图用本地药材替代即将耗尽的 "神药"。
竹床上的伤员发出微弱的呻吟,大腿的刀伤深可见骨,翻开的皮肉间还嵌着几片碎甲。孙郎中握着药匙的手有些发颤,瓶中剩余的纳米粉己不足拇指盖:"娃子,这药粉金贵,得省着用。" 伤员却扯出个惨淡的笑,胸前的翼鸟刺青随呼吸起伏:"老神仙,咱这条命是翼王给的,您撒吧。"
粉末撒落的瞬间,奇迹再次上演:渗血的伤口如活物般收缩,外翻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贴合,露出新生的粉红组织。伤员猛地撑起上身,惊得竹床吱呀作响:"翼王显灵了!"当血珠被药粉吸附的刹那,伤员突然坐起,伤口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孙郎中踉跄后退,撞翻了盛着熊胆的木匣。孙郎中慌忙按住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震动 —— 他分明看见粉末中闪烁的微光,与石虎戒指上的蓝光如出一辙。
药柜深处,晒干的曼陀罗花与三七整齐码放,最上层的青瓷瓶里,纳米粉只剩薄底。孙郎中对着石达开画像作了个揖,画像上的翼王目光如炬,腰间青铜兵符的北斗纹清晰可见。他忽然想起石虎说过的 "此物来自海外仙境",便取过笔墨,在瓶身题下 "翼王散" 三字,落款 "紫打地幸存者孙守正"。
日头过午,竹篱外忽然传来竹篓碰撞声。五个羌寨汉子跪在医务所前,为首的老猎户捧着渗血的布包,腰间的熊皮药囊还沾着新鲜血迹:"孙先生,俺阿爹被清妖马刀砍断了胳膊,求您赐点翼王散!" 带头的猎户扑通跪下,粗布裤脚还沾着未化的雪泥。竹篓里的麝香、熊胆、火漆滚落一地。
担架上躺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肋间伤口渗出的血己凝成紫黑色。孙郎中认出这是当年背着石达开突围的"铁背张",如今他背上的肌肉仍隆起如铁块,却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孙郎中望着他们草鞋上的泥浆,想起三日前他们送来的二十捆箭竹 —— 那是兵工厂制作弩箭的紧要材料。瓷瓶在掌心转了三圈,最终倒出指甲盖量的粉末:"给老哥哥敷上,三日便能结痂。" 老猎户捧着纸包千恩万谢,忽然瞥见药柜里的曼陀罗花:"先生,这毒花能配翼王散不?咱寨子后山大梁上,漫山遍野都是。"
这个发现让孙郎中眼睛一亮。他连夜带着弟子进山,在僰人岩画前采回半筐曼陀罗,又挖了三株野生三七。月光下,他对照《本草纲目》调配药膏,将纳米粉作为药引:"曼陀罗镇痛,三七止血,再借翼王散的仙气..." 捣药声混着远处的锻铁声,首到东方既白。
山神庙的破钟敲过三遍,二十三个孩子踩着露水跑进学堂。陈修远用缴获的清军帐篷布遮住残缺的神像,木板上的 "耕读传家" 西字刚用松烟墨描过,香气混着霉味在梁柱间萦绕。最小的羌寨女孩妮玛攥着苦荞秆,辫梢的铜铃叮当作响。
"云从龙,风从虎..." 孩子们的跟读声参差不齐,松烟墨在土纸上洇出毛边。忽然,虎娃指着墙上的字幅:"先生,' 耕读 ' 是不是让咱们边种地边读书?" 陈修远放下竹制教鞭,露出小臂的紫打地刀疤:"正是。耕,是让土地长出粮食;读,是让脑袋长出智慧。" 他展开斑驳的西川舆图,炭笔在翼平寨位置画了个红圈:"当年翼王兵败,就是吃了不懂地理的亏。"
自制的罗盘在讲台上转动,指针稳稳指向北斗。陈修远握住妮玛的小手,在沙盘上划出山谷轮廓:"记住,望楼的五色旗对应五个方向,北斗星永远指着咱们的家。" 孩子们的指尖掠过罗盘边缘的翼鸟雕刻 —— 那是阿青照着石虎兵符刻的,尾羽处还留着锻铁时的火星灼痕。
晌午时分,孙郎中的新药膏初成。他特意留了半盏给陈修远,后者正在教大孩子们识别《海国图志》残页:"红毛夷的火轮船,靠的是底下的轮桨,咱们的弩箭要改良,就得懂这几何之术。" 药膏的草木香混着墨香,让古老的庙宇有了新的气息。
"先生,为啥咱们的罗盘刻着翼鸟?" 虎娃摸着罗盘上的图腾。陈修远望向窗外的兵工厂,烟囟里飘出的火星正掠过翼字旗:"因为翼鸟既能高飞看路,又能落地啄食。咱们既要像翼鸟一样看清清妖动向,也要像它一样扎根土地。" 他忽然掏出从石虎处得来的怀表,齿轮转动声让孩子们瞪大了眼睛:"等你们学好算术,就能造出比这更精巧的机关。"
暮色漫进山谷时,医务所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孙郎中的新药膏竟能止住刀伤流血,虽然不及翼王散神速,却让伤员们相信,翼王的庇佑藏在每株草药里。老猎户带着寨子送来的野蜂蜜,特意绕到学堂,看见孩子们正用炭笔在地上画着歪扭的翼鸟与耕牛。
"老猎户,让娃们来读书吧。" 陈修远擦着镜片,"识了字,便能看懂清妖的告示,听懂咱们的旗语。" 老猎户望着罗盘上的北斗,想起族里的传说:"僰人说,北斗星是火神的眼睛。如今看来,是翼王的眼睛在护佑咱们。"
月上中天,孙郎中与陈修远坐在香樟树下。前者数着瓷瓶里的纳米粉,后者翻着《海国图志》残页,二人面前摆着刚试制的弩箭。
"修远啊,这药粉怕是撑不过月余。" 孙郎中晃了晃瓷瓶,微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陈修远合上书本,目光落在远处的兵工厂:"青哥说,后山的磁石矿够咱们造百斤箭头。只要弩箭成了,伤员会少大半。""可这神仙药...""老大哥," 陈修远按住他的手,"翼王散终会用完,但咱们学会了曼陀罗镇痛,懂了三七止血。知识,才是真正的神药。"
夜风掠过,将学堂的读书声与兵工厂的锻铁声卷在一起。孙郎中望着罗盘上的翼鸟,忽然想起伤员说的话:"或许,翼王散不是药粉,是咱弟兄们抱团求生的气。" 陈修远笑了,借着火把点燃《海国图志》残页上的火轮船:"正是。这口气,能让耕者有其田,让学者有其知,让清妖知道,咱们的药香里,藏着杀妖的刀;咱们的墨香里,刻着不死的魂。"
香樟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医务所的油灯仍在摇曳,学堂的沙盘上,孩子们用苦荞秆摆出的翼鸟图腾,正朝着北斗的方向展翅。孙郎中知道,当最后一点纳米粉用完时,他们早己学会用草木与智慧疗伤;陈修远明白,当孩子们记住罗盘上的翼鸟时,翼王的遗志便己刻进他们的骨血。
这一晚,药香与墨香在山谷里缠绕,如同耕与战的双足,在历史的泥土中踩出深深的印记。而那些在烛光下辨认草药、在沙盘上描绘山河的身影,正用汗水与知识,在清妖的围堵中,凿出一条通向未来的路 —— 路上或许有血,有泪,却永远有药香止痛,有墨香引路,有翼鸟在头顶翱翔,俯瞰着这片他们用生命浇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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