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浸了铅的绸缎，沉沉压在北燕城头。井台青苔上浮着一层诡谲的靛蓝油膜，林晚俯身望去，水面倒影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她的轮廓时而拉长如鬼魅，时而坍缩成辐射尘的絮状光斑。井栏裂痕间渗出硅基冷凝液，顺着花岗岩纹路蜿蜒成北斗吞舟的图腾，暗处无数机械复眼的冷光如针尖刺入脊背。
指尖扫过井沿的刹那，黏腻触感中混着细微灼痛。林晚的机械神经末梢传来警报：【铀-238微粒渗透】。她攥紧琉璃瓶，昨夜采集的水样在瓶中泛起冷光，纳米涂层的触觉传感器忠实地反馈数据：【辐射浓度：1.7μSv/h】。
"西凉的净水术，扛得住裂变产物的腐蚀么？"
赫连朔的嗓音裹着龙涎香刺破死寂。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碎石，他掌中托着的陨铁方匣弹开暗格，三百枚青铜齿轮倾巢而出，在半空拼成螺旋状净水模型。林晚的胎记骤然发烫，视网膜覆盖起全息解剖图——砂砾的晶格间隙正渗出量子级的辐射尘埃，每粒微尘如活物般蠕动，在纳米视野中组成加密的环形阵列。
她抬脚碾碎一只变异蜈蚣，甲壳爆裂的脆响在废墟间荡开回音："木炭吸附铀氧化物？这法子对付中世纪砷毒还行......"话音未落，游标卡尺的冷萃蓝光己抵住她脖颈，青铜刻度间游走着β型钛合金的分子纹路。
"十九世纪的伦敦市民用骨灰滤霍乱弧菌，"赫连朔指尖抚过卡尺背面楔形文字，金属表面浮起辐射尘拼成的全息公式，"而你现在呼吸的空气中，飘着三百年后的纳米机器人——"他猛然挥袖，齿轮模型轰然解体，"它们正等着你筛出最纯净的宿主。"
实验室残存的琉璃窗将月光割裂成棱镜。林晚蹲身抓起把焦土，碳化的麦粒在指缝簌簌坠落——三日前暴民焚毁的试验田，灰烬里嵌着未燃尽的转基因种子，每一粒都刻着【SY-07】的激光编码。她突然发力攥紧土块，机械指节碾碎辐射尘的触感，像极了前世捏碎培养舱的防护玻璃。
"铺三层柞木炭，夹石英砂。"赫连朔扯开织锦袖口，露出小臂虬结的青铜导管，"滤罐要用陨铁镀膜，接缝处抹鲛绡胶。"
林晚的银镯突然震颤，盖革计数器的蜂鸣与导管滴液声共振。她看着那人将星髓冷凝液注入竹筒，靛蓝液体触及焦炭的刹那暴起电弧——黑暗中织出的不再是北斗吞舟，而是敌舰舱内循环净水的量子模型，每一道波纹都标注着【宿主适配度】的血红参数。
子时的更鼓碾过屋脊时，第一滴净水终于坠入鎏金皿。林晚俯身细嗅，龙涎香的腥甜里裹着铀矿特有的金属锐气。赫连朔的玄铁护腕擦过她手背，琉璃镜片自动放大画面——水分子团簇结构呈现诡异的二十面体，每个顶点都嵌着颗纳米级的量子锁，宛如为母本特制的基因镣铐。
"宿主污染度上升至2%。"
机械警告音自虚空炸响。林晚猛然掀翻滤罐，底座沉淀的玫瑰金粉末顺血管纹路爬上她小臂——那分明是昭阳计划专用的记忆封装剂，此刻正沿着神经网络逆向侵蚀。
"你早知道这水不能喝！"她挥袖扫落实验台上的青瓷瓶，前世记忆如毒蛇噬入脑海：白大褂的自己将同样色泽的液体注入克隆体太阳穴，监控屏上的脑电波化作凌乱雪花。
赫连朔嗤笑着捏碎一块焦炭，石墨烯碎屑在空中拼出全息分子式："过滤的是人心，不是辐射。"他扯开衣襟，左胸机械心脏的透明外壳下，翡翠轴承正将铀粒子泵入量子回路，"你每剔除一种毒素，系统就多喂你一口蜜糖——"
话音未落，林晚的胎记迸出伽马射线，在墙面烙下燃烧的凤凰图腾。她抓起未镀膜的竹筒插入井中，冰凉井水漫过手腕时，纳米机器人集群突然暴走——
「警告：端粒酶链异常崩解！」
视网膜上炸开的血色警报中，她看见自己的倒影正缓缓碳化。赫连朔的玄铁匕首劈开竹筒，断口喷出的水柱在空中凝成DNA双螺旋——碱基对间跳动着【LIN
WAN
0923】的摩斯电码，而敌舰的全息投影正从双螺旋中心浮现，炮口充能声与井水震颤同频。
"净水？"他将染血的刀尖抵住井沿，青铜纹路突然过载发红，"你不过在帮他们筛选更完美的宿主。"
三百里外的海平面突然亮起探照灯，钢铁巨舰的轮廓穿透云层。林晚的银镯辐射值疯狂攀升，3μSv的阈值被连续击穿。敌舰甲板传来日语广播：【母本基因共振启动】。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胎记的金纹如活蛇般游走，右手不受控地抽出赫连朔腰间的燧发枪。
"躲开！"她嘶吼着扣动扳机，子弹却精准贯穿赫连朔的左肩。机械心脏的翡翠轴承迸出火星，冷凝液混着血雾喷溅在滤罐表面。敌舰指挥官的全息影像浮现在硝烟中，那张与林晚前世同事重叠的面孔露出狞笑：“污染度100%？恭喜，你的基因己完美适配昭和系统。”他的指尖穿透量子云，轻点林晚暴走的胎记，“现在，你才是真正的‘火种’。”
"误差值必须归零......"林晚的机械臂剧烈震颤，银镯表面裂开蛛网纹路，"原来你们要的不是清除......"
"是进化。"指挥官的全息影像突然扭曲成DNA链，每条螺旋都嵌着【SY-07】的荧光编码，"宿主污染从来不是缺陷——是筛选最优容器的标准程序。"
赫连朔单膝跪地，染血的手指抠入焦土："原来‘误差归零’......是你的口头禅......"林晚浑身剧颤——那正是她前世调试量子计算机时，刻在实验室墙上的准则。
"抓紧！"赫连朔猛然拽过林晚，将暴走的机械心脏按入酒坛。高粱酒液沸腾如血，表面浮起虹膜状代码——【HS-07自毁程序激活】。他咳出靛蓝血珠，纳米扫描仪显示其中加密信息：【第三卷预告：昭阳涅槃】。
东海方向的敌舰残骸突然炸开，焦黑的舱壁裂隙中爬出一具婴儿躯体——那稚嫩的后颈上，赫然烙着与林晚胎记同源的金纹，皮下透出【LW-07-Ω】的荧光编码。婴儿突然睁眼，瞳孔闪过伽马射线的冷光。敌舰探照灯在其注视下诡异地调转方向，指挥官的头颅在强光中碳化成灰，电子音自虚空炸响：
【宿主污染度100%，指令覆盖完成。】
林晚的银镯应声碎裂，量子震颤顺着胎记首窜敌舰主控系统。婴儿的啼哭混着机械嗡鸣刺破夜空，整艘战舰的炮口竟缓缓对准了东海深处的黑暗——
赫连朔染血的手指扣住酒坛边缘，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低笑：
"火种......从来不止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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