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陆星棠便感觉到顾锦舟对她的态度变了。
半个月见面的约定，渐渐的，变成了十日一会。
再后来，竟每周都定下了日子。
城郊的交易对谈，也渐渐挪进了城内街巷。
他不再只冷眼收下她的荷包，行至茶楼酒肆，会自然地为她拂去肩头落英；
路过胭脂铺时，会驻足等她试戴新簪，目光里藏着一抹温柔。
倒是和陆怀瑾越发像了。
这一次见面的日子，刚好是陆星棠及笄的日子。
晨曦斜斜漏进雕花窗格，采薇正捧着另一件大红襦裙走来。
看到眼前的人儿，脚步一顿——
金线绣就的牡丹在裙裾上灼灼盛放，衬得陆星棠本就雪白的肤色近乎透明。
当少女褪去家常襦裙，广袖轻扬间暗纹凤凰似要展翅欲飞，茜色霞帔如流火缠绕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小、小姐...…”采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陆星棠本就艳丽无双的眉眼，此刻被朱红衣裳衬得愈发夺目。
眼尾点的胭脂晕开一抹春色，鬓边红珊瑚钗随着动作轻颤，竟比嫁衣还要张扬三分。
“发间是不是太素了？”
陆星棠皓腕轻抬，指尖划过妆奁边沿。
采薇这才回过神，慌忙取来镏金点翠簪。
“小姐且看这个——”
“待会儿要行及笄礼，都是要取下来的。这会儿不宜戴得繁重，这簪子是表少爷前日托人送来的，说……”
镜中人与红装融为一体，恍若牡丹化仙，连廊下新换的红绸灯笼，都不及她半分颜色。
采薇目光痴痴地望着镜中人，心中惊叹：小姐真真是太好看了！
怕是天上仙人着霞帔、戴琼冠，也不及她万种风情。
这般明艳照人的风姿，轻易就能让整个并州城的贵公子们，都失了魂儿。
可偏偏，唉！
偏偏就看上了那一位。
只盼今日，那白眼狼可别再来了！
日头斜斜悬在雕花飞檐时，礼乐声顺着朱漆长廊漫开。
陆星棠轻扶采薇的手腕，缓缓迈过垂花门。
作为宋记商号唯一的掌上明珠，这场及笄宴惊动了整座并州城。
有头有脸的人物早己聚在前庭，私语声随着她的出现戛然而止。
待那抹红色身影消失，现场炸开了更大的声浪。
“真真是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海棠花。”
"你们可知，这宋家千金可不仅仅是空有天人之姿……"
角落里几位掌柜压低声音议论，胡须随着话语轻颤：
"前年西域商路遇劫，她混入马帮，亲自周旋于各路豪强之间，生生为苏家杀出条财路。"
“可不是！今年商号船队遇风浪沉没，她连夜重拟契约安抚商户，又用船队保险金另组商队，巧思不断，半月就盘活了生意。这般智慧，哪里像一个刚及笄的人呢？”
……
姑奶奶指尖捻起缠金红绸，将陆星棠的发髻细细缠绕，“愿你自此，心如皎月，性若芝兰。”
宾客席上的赞叹声、父母欣慰的目光，都被她用得体的浅笑一一接住。
陆星棠望着满堂华服贵胄，心里却在想着该怎么脱身。
“笄礼成，请笄者父母向所有观礼者行揖礼……”
副本中的背景文化和她熟知的古代出入有些大，最明显的就是女子地位。
她之前那个考验也是如此。
她一个女子当将军，公主做储君，没有任何npc觉得有什么不对。
仿佛就是件寻常之事罢了。
大家称赞她，也从不以她的性别出发，只道那些功绩。
正如刚刚那位商人，他道“她不似刚及笄的人”，而不是称“她不似一个闺阁女子”。
陆星棠想，也许这里的AI系统觉得，女性地位最低的时候，也就这样了吧。
终于，当最后一缕日光被屋檐吞没。
天微微泛黑，宴会上的宾客们大多己酒足饭饱，醉意朦胧间，喧闹声此起彼伏。
母亲被闺中密友簇拥着笑语盈盈，父亲也被几位好友拉着谈天说地，无暇顾及她。
陆星棠瞅准时机，低声嘱咐采薇几句，便趁着昏暗的灯光，贴着回廊的阴影快步离去。
大红的裙裾在夜色里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匆匆掠过寂静的庭院，朝着与顾锦舟约定的方向而去。
顾锦舟立在宋府后巷的阴影里，玄色衣袍与灰墙融为一体。
约定的时辰己过，往常总是按时到达的人，这次竟迟了半个时辰。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擦过他的靴边，又无声地滑入黑暗。
少年脸上浮着层漫不经心的淡然，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唯有那双每隔片刻便扫向巷口的眼眸，暴露了他内心的担忧。
就在他重新垂下眼帘，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着手中锦盒时，巷尾终于再次传来了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混着环佩轻响，像是春雨敲打芭蕉。
顾锦舟抬眸望去，一抹灼目的红撞碎了沉沉暮色。
少女葱白的手指攥着裙摆疾驰，大红织金襦裙翻卷如跳动的火焰，仿佛连铺路的碎石都被映得发烫。
发间金笄随着奔跑不住地晃动，几缕青丝散落鬓边，沾着薄汗的脸颊泛着动人的潮红，海棠般的唇瓣急促喘息着。
“呼……小锦，太好了，你还在！我以为你走了。”
少女一路小跑到他身边，琼鼻小巧精致，鼻尖也沁着薄汗。
急促的喘息间溢出带着甜香的气息，樱唇微张，露出贝齿，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星棠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她抬起手背抹了把额间薄汗，又轻轻扇了两下。
待呼吸渐趋平稳，才发现身旁的人并没有搭理她。
陆星棠凑到他面前，微微歪头，“小锦？怎么了？”
顾锦舟骤然回神，用袖口掩着轻咳一声。
偏头望向巷口渐次亮起的灯火，“无事，东城灯会该开始了。你上次不是说想看？”
话音未落，自己先迈开步子。
却故意放慢脚步，听着身后环佩轻响逐渐追上，才又将锦盒往袖底压了压。
陆星棠撇撇嘴，看呆了就首说，还搁这儿装高冷呢。
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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