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愿随大汗赴死
赵无垢的目光越过那片精心布置的受降区，落在远处的胡骑大营。
那里，一支黑压压的人流，正缓缓脱离大营。
他们扶老携幼，脚步蹒跚。
像一群迷途的羔羊，走向早已为他们备好的草场。
为首的，正是黑狼部首领，图拉。
他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乞食者。
但他身后的族人，却无法掩饰眼中的渴望。
他们死死盯着那些冒着热气的大锅，喉头不住地耸动。
胡骑大营内，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
哈赤的目光怨毒如刀，恨不得将图拉千刀万剐。
而其他首领的目光，他们闻着肉香，听着自己族中孩童的哭声。
再看看图拉的队伍……
那条路，仿佛通往新生。
图拉感受到了背后那些灼人的视线。
他没有回头，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不是为自己，是为了身后数千族人的性命。
城楼上，赵无垢面无表情。
他看着图拉的队伍越走越近。
看着他们眼中从绝望到燃起希望，又从希望变成对食物最原始的贪婪。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下压动作。
李毅立刻会意，转身低声传令：“让伙夫们，把肉汤的盖子都揭开！再多加些柴火！”
风向变了。
更加浓烈、霸道的肉香，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攫住了每一个胡人的心。
正走向城下的黑狼部族人，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而在后方大营里，已经有骚动的迹象。
赵无垢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提了提。
图拉终于走到了城下，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几乎让他窒息。
他翻身下马，动作僵硬，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单膝跪地，双手奉上自己的弯刀，头颅深深垂下。
“罪人图拉，率黑狼部三千七百二十一人，恳请太子殿下收留。”
他身后，族人们“扑通扑通”跪倒一片，兵器被扔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响声。
他们不敢抬头看城楼上那个如神魔般的身影，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贪婪地，盯着那十几口翻滚的肉锅。
赵无垢的目光在图拉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李毅。”
他淡淡开口。
“末将在！”
李毅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开宴。”
“遵命！”
李毅大手一挥，早已等候多时的伙夫们立刻行动起来。
一碗碗冒着滚滚热气的肉汤，一块块炖得软烂流油的肉块，被送到了黑狼部族人的面前。
没有呵斥，没有羞辱，只有食物。
一个孩子再也忍不住，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烫得他直吸气，却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来。
这个动作像是点燃了引线。
所有黑狼部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扑向了食物。
他们用手抓，用嘴啃，顾不上烫，也顾不上体面。
狼吞虎咽的声音，满足的呜咽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诡异而又充满生命力的交响。
这声音，这画面，这气味，穿过空旷的战场，清晰地传回胡骑联军的大营。
大营内，彻底炸了锅。
“阿爸！我饿！我也要吃肉！”
一个帐篷里，稚嫩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首领！黑狼部的人都在吃肉了！我们呢？我们就在这等死吗？”
“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饿肚子的！哈赤那个蠢货，他把我们都害死了！”
骚动如瘟疫般蔓延。
终于，一个规模不大的部落首领，红着眼睛冲出营帐。
他看着自己面黄肌瘦的族人，听着远处那令人发疯的咀嚼声，猛地拔出腰刀，狠狠插在地上。
“走！我们去投降！老子不跟哈赤玩了！”
“走！”
他的族人爆发出震天的吼声，仿佛找到了救命的稻草。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支又一支队伍脱离大营，争先恐后地朝着王庭城下涌去。
他们高举着双手，扔下武器，脸上挂着讨好的、卑微的笑容。
联盟，在肉汤面前，彻底瓦解了。
城楼上，赵无垢冷眼旁观。
一切尽在掌握。
“霍云！”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在！”
霍云早已按捺不住，闻令出列。
“按一号预案执行。分批甄别，收缴兵甲，打散安置。各部头人，带到偏营看管。”
“是！”
霍云领命而去。
城下，大乾军队动了起来。
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如同一台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
他们熟练地将投降的胡人分流，引领至不同的区域。
收缴兵器的动作干脆利落，甄别头目的眼神锐利如鹰。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优雅。
这井然有序的一幕，比任何屠杀都更能震慑人心。
那些刚刚投降的胡人首领，看着这番景象，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战胜的对手。
哈赤的营帐，此刻显得格外孤寂。
他听着外面越来越稀疏的脚步声，看着一个个曾经的盟友，变成城下乞食的降卒。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像个笑话。
“啊啊啊！”
哈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火盆。
火星四溅，点燃了华美的地毯。
他冲出帐外，猩红的眼睛扫过空荡荡的营地。
只剩下他最忠心的几百名亲卫，还茫然地站在原地，像一群被抛弃的野狗。
不！
我哈赤，是草原的雄鹰！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猛地抽出黄金弯刀，刀锋在晨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还有谁是男人！还有谁不想像狗一样跪着活！”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
“愿意跟我哈赤一起，冲向死亡的，就拿起你们的刀！”
亲卫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怒吼一声，拔刀响应。
“愿随大汗赴死！”
“愿随大汗赴死！”
最后的死忠们被点燃了，纷纷拔出武器，绝望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哈赤翻身上马，将弯刀高高举起，指向远方城楼上那个矗立的玄甲身影。
“目标！赵无垢！”
“杀——！”
他双腿猛夹马腹，如一支离弦之箭，带着他最后的疯狂与荣耀，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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