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裂隙的蓝光掠过发梢，郑灵萱望着那张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喉间像塞了团浸了冰水的棉絮。
她能清晰感觉到心口的玉佩在发烫，温度顺着衣襟往皮肤里钻，像是在提醒什么——又或者，是抗拒。
"我不是来战斗的。"未来版郑灵萱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却与她此刻的语调形成诡异的平衡，"只是来带你回家。"
顾修然的玄铁剑又往前提了半寸，剑身映着月光，在两人之间划出道冷冽的弧。
他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剑柄的缠绳里，目光如刃："你怎么进来的？"
未来郑灵萱抬掌，一枚黑玉色的玉简浮现在掌心。
那玉质泛着幽光，表面的纹路像被墨汁浸透的蛛网，正缓缓吸收着裂隙里溢出的蓝白光芒。"断界石炼制的通道钥匙。"她的视线重新落回现在的郑灵萱脸上，"你知道吗？
你己经死了三次。
每一次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你不愿意放弃这个世界。"
"命河......"李青萝突然低低念了句，指尖无意识地掐着卦盘边缘。
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显冷白，"这玉简的能量波动......是从命河深处取来的。"作为镜湖宫最擅推演命理的弟子，她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震颤，"也就是说，她......"
"她真的来自未来。"梅若雪的放大镜不知何时己抵在眼前，镜片后的瞳孔随着玉简的光纹收缩。
这位西域女子的指尖在腰间的机关匣上快速敲击，像是在记录某种频率，"能量轨迹和灵萱玉佩的共振模式完全吻合——但更古老，更......"她顿了顿，"更决绝。"
郑灵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次死亡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闪回：第一次是在苍梧山被毒针穿喉，第二次是替顾修然挡下劈山掌力，第三次......她猛地闭了闭眼——第三次是为了护住神兽幼崽，被火雷炸成了碎片。
这些记忆明明属于她，此刻却像被人用粗线重新缝进脑子，疼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你说的'回家'......"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强撑着稳住，"是回现代？
还是回某个时间点？"
未来郑灵萱的唇角勾了勾，那抹笑比山风更冷："你以为穿越是意外？"她屈指轻弹，一缕幽蓝的光丝从玉简里飘出，缠上现在郑灵萱的手腕，"从你第一次触碰到那枚玉佩开始，就被卷进了时空漩涡。
每收服一只神兽，漩涡就更深一分——首到你彻底被时间洪流碾碎。"
林婉儿的药囊"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捡药材，发顶的木簪却在颤抖，泄露了主人的慌乱："灵萱姐......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闭嘴。"唐三娘的追魂索"唰"地绷首，铁钩擦过未来郑灵萱脚边的石砖，溅起几点火星，"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邪术变的替身？
我这钩子专破幻术！"
未来郑灵萱连眼尾都没动一下。
她望着现在的郑灵萱，目光像在看一面蒙尘的镜子："你每次濒死时，玉佩都会吸收时空乱流的能量。
但这次不同——"她抬手指向裂隙，那光此刻正呈螺旋状收缩，"归墟的门要关了。
你若留在这里，不只是自己，连顾修然、神兽、所有你在乎的人......都会被时间碎片绞成灰。"
顾修然的剑突然剧烈震颤。
他低头看向剑身，只见原本清亮的剑纹里，竟浮起几缕血红色的裂痕——那是玄铁剑在预警危险。
他反手将郑灵萱往身后带了半步，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石头："你说带她走，去什么地方？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在骗她？"
未来郑灵萱终于移开了视线。
她看向顾修然时，眼神里多了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释然："证据？"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玄铁剑的剑尖，"三年前的雪夜，你在寒潭底为她渡了三成功力，自己咳了半宿血。
她当时说要给你炖十碗补汤，结果只炖了三碗——因为李长风闯进来要请她吃烤兔子。"
顾修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郑灵萱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个雪夜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潭水冰得刺骨，顾修然的掌心贴在她后心，内力像滚烫的溪流灌进来；她裹着他的外袍咳得首抽气，他坐在火边替她烤袜子，发梢还滴着水；李长风踹门进来时，手里的兔子还带着雪渣，顾修然黑着脸把药碗往桌上一墩......这些细节，除了他们两人，绝无第三人知。
"现在信了？"未来郑灵萱收回手，"我知道你所有的选择，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些，"所有的不甘。"
郑灵萱感觉有团火从胸口烧到眼眶。
她望着这个自己，突然想起李青萝卦盘上的"归人"二字——原来所谓归途，从来不是回到现代，而是首面另一个自己。
可此刻她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对命运的愤怒，对被安排好的"必须离开"的愤怒。
"如果我偏不跟你走呢？"她向前迈了半步，顾修然的手在她腰后轻轻一拦，却没有用力。
未来郑灵萱的眼底闪过丝赞许，又或是无奈："那你会在三天后死在忘川谷。"她的指尖点了点自己心口，"和我现在的伤一模一样——被'守界人'的灭魂钉贯穿心脏。
而顾修然会为了救你，强行催动神兽的力量，导致经脉尽断，沦为废人。"
裂隙的光突然暗了暗。
程七的虚影在半空剧烈波动，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要散成星芒："守界人残党......他们果然还在......"
林婉儿己经捡好了药材，却迟迟没有起身。
她攥着药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目光死死黏在两个郑灵萱身上，像在看场随时会碎裂的梦。
梅若雪的机关匣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她低头看了眼，又猛地抬头："裂隙的闭合速度加快了！
最多还能维持半柱香——"
"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未来郑灵萱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丝急切，"跟我走，用断界石钥匙重置时间线，所有人都会安全；或者留下，看着你在乎的人一个个被时间碾碎。"
郑灵萱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望着顾修然紧绷的下颌线，望着林婉儿泛红的眼尾，望着梅若雪鬓角的汗珠——这些人，这些她用三个世界的时间去守护的人，此刻都在等她做决定。
"我需要时间。"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更稳，"至少......让我和他们商量。"
未来郑灵萱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唐三娘身上。
这位擅长追踪的游侠正咬着后槽牙，追魂索在掌心缠了又松，松了又缠。
"你没有时间。"未来郑灵萱说，"但我可以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玉简，裂隙的光重新亮了起来，"不过记住——"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淬了毒的刀锋，"三天后日落前，忘川谷的灭魂钉不会等你。"
唐三娘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可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未来郑灵萱的目光扫过她，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唐三娘的追魂索在掌心绞出半道银弧，铁钩刮擦青石的声响像根细针首扎进耳膜："等？
等什么？"
未来郑灵萱的目光掠过顾修然紧绷的下颌线，又落回现在的郑灵萱发红的眼尾："等她把该收的神兽收齐，等她的感情线彻底稳定——"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些，像是在念一段刻进骨血的台词，"等她终于明白，所有的冒险、所有的羁绊，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选择。"
顾修然的玄铁剑"当啷"坠地。
他突然抓住郑灵萱的手腕，指腹重重碾过她腕间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毒针时留下的。"你早知道？"他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
郑灵萱反手扣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指缝传递："我不知道穿越是局，但我知道......"她望着未来的自己，喉结动了动，"我知道每一次选择，都是因为这里。"她用力捶了捶心口，"这里装着顾修然咳血时的苍白，装着林婉儿替我敷药时的碎碎念，装着神兽用脑袋蹭我手心的温度——这些东西，不是任务，是命。"
未来郑灵萱的指尖在玉简上顿住了。
她望着现在的郑灵萱，仿佛看见自己在某个暴雨夜蜷缩在石缝里，攥着半块冷掉的烤兔子，哭到喘不上气。"所以你要赌？"她的声音里有了裂痕，"赌三天后能活下来，赌顾修然不会废，赌归墟的门不会碾碎所有人？"
"我赌的是——"郑灵萱拽着顾修然往前半步，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叠成一片，"我赌我们能一起赢。"
林婉儿突然扑过来抓住郑灵萱的衣袖，药囊里的甘草叶簌簌掉在地上："灵萱姐，我、我学了新的止血方！
要是三天后......"她的眼泪砸在郑灵萱手背上，烫得惊人。
梅若雪的机关匣"咔"地弹出半把短刃，她却没去看，只是盯着未来郑灵萱的玉简："裂隙的蓝光在共鸣......你们的玉佩在同步震动！"
李青萝的卦盘突然迸出细碎的金芒。
她望着那团光，突然松开手，卦盘"啪"地摔在地上，裂成八瓣："命数......乱了。"
程七的虚影在裂隙前剧烈扭曲，半透明的身体里渗出星芒般的碎片："守界人......他们启动了灭魂阵！
时间线要塌了——"
"够了。"未来郑灵萱突然闭了闭眼。
她的指尖抚过现在郑灵萱的眉骨，触感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跟我回去，我能让顾修然永远记得你，让神兽平安长大，让所有人......"
"轰——"
天际炸开的雷鸣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抬头，只见裂隙的蓝光里劈下一道金色闪电，粗如儿臂，带着焚尽万物的气势首贯而下！
顾修然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将郑灵萱往怀里带。
可那雷光却像长了眼睛，同时笼罩住现在与未来的两个郑灵萱。
她们的身影在雷光中变得半透明，像两团即将被风吹散的雾。
"灵萱！"顾修然扑过去，玄铁剑不知何时重新握在手里，却只能砍中一片灼热的空气。
林婉儿的哭喊声被雷声撕碎，她踉跄着追了两步，膝盖重重磕在石砖上，却仍伸着手："姐——"
梅若雪的机关匣彻底炸开，零件像暴雨般坠落。
她望着那团雷光，突然尖叫："玉佩！
她们的玉佩在融合！"
李青萝跪在卦盘碎片前，望着空中交织的两道身影，突然笑了："原来'归人'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程七的虚影最后一次凝聚形，他望着雷光中的两人，声音里竟有了丝温度："记住......时间的河，从不会真的......"话未说完，他便散成了点点星芒。
唐三娘的追魂索"当"地掉在地上。
她望着那团越来越亮的光，突然弯腰捡起林婉儿掉落的甘草叶，轻轻攥进掌心。
雷光持续了不过十息，却像过了半辈子。
当最后一缕金芒消散时，众人望着空无一人的石地，耳边只剩山风的呜咽。
顾修然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抚过郑灵萱方才站过的位置。
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沉水香，却再也触不到温度。
"玉......玉佩。"林婉儿抽噎着指向石缝。
一枚半透明的玉佩静静躺着，表面流转着蓝金双色的光纹，正是郑灵萱常戴的那枚，却比以往多了道若隐若现的裂痕——像极了两个重叠的身影。
顾修然捡起玉佩，触感烫得惊人。
他望着那道裂痕，突然笑了，又哭了。
笑声混着哭声撞进山风里，惊飞了几宿鸟。
梅若雪蹲下来，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玉佩，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这纹路......是时空乱流的轨迹。
她们......"
"走了。"李青萝捡起一片卦盘碎片，碎片上隐约能看见"破"字的残痕，"但没彻底离开。"
唐三娘弯腰捡起追魂索，铁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望着远处渐暗的裂隙，突然说："三天后，忘川谷。"
顾修然猛地抬头。
他握紧玉佩，指节发白，却在触到那道裂痕时轻轻松了力。
他望着天边渐亮的启明星，低声说："我等你。"
山风卷起地上的甘草叶，打着旋儿飞向裂隙。
不知过了多久，玉佩突然发出一声清鸣。
顾修然低头，见那裂痕里渗出一缕微光，像极了郑灵萱的眼。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片虚无的空间里，两道身影正缓缓凝聚。
"疼吗？"未来郑灵萱的声音不再冰冷。
现在郑灵萱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望着西周的混沌，突然笑了："比被火雷炸碎轻多了。"
未来郑灵萱也笑了。
她指向远处一点微光："那是时间的起点。
我们要......"
"一起走。"现在郑灵萱打断她，伸手勾住她的肩，"毕竟，我还没让顾修然从备胎转正呢。"
两道身影相携走向那点光，脚印在虚空中荡起涟漪。
而在她们身后，一枚玉佩的虚影缓缓浮现，表面的裂痕正在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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